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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人远去

13.骗行千里

花落人远去 孙秦子 4015 2021-04-04 14:11:58

  每一座城外的乡下都有身穿绸缎的人,住高墙大院,吃细粮啃鸡鸭,佣人是三五纷歧,护院的刀客八九不等,粮仓里堆满了米麦和豆子,钱柜中摆放着金银与宝石。

  这些富朱紫家熬骨烤肉的香味弥漫在严寒的空气中,乞丐在破梦中被馋醒后骂了几句,穷苦的婴儿吮着娘亲干瘪枯瘦的胸膛在啼哭。

  江湖镇十里外,一座破庙的房顶两个窟窿,蛛网断丝,月光干冷。

  “妈的,还让人睡不睡!哭,哭,哭!扔河里淹死算球!”乞丐掀开破褥子,坐起身,瞪着眼,呵叱自己的老婆,“不让你要,你非得要!咱有一个蛋子就好了,还要这个索命的干啥!咋养活?不病死也饿死,早晚死球!”

  乞丐媳妇:“怨我吗?怨我吗?啥事都怨我哩!”

  乞丐骂道:“你妈的,皮又痒了是不是!”

  妇人知丈夫凶恶,不敢再言语,低着头摇晃抚慰哭啼的女婴。

  郭先生是皮帽子,皮靴子,一手抱着酒坛子,一手捂着纸包里的卤鹅,哼唧歪歪地走进破庙里,在月灼烁堂的地方坐下。

  乞丐披着破褥子,弯腰凑上去。

  丐妇怀抱婴儿,见丈夫抓撕卤鹅便流出口水。她用脚蹬醒了儿子:“蛋子,蛋子,恁爹吃肉哩!”

  蛋子七岁,用手背揉着眼,踉踉跄跄地走到跟前,蹲下。

  乞丐撕下大鹅腿,塞给儿子。

  妇人起身,抱着女婴上前:“就不能多给一吊钱吗?”

  郭先生不吃也不喝,吧唧着烟锅子,坐在地上,抬眼看了看妇人,冷笑道:“你瞅瞅你怀里的孩子像个啥球样子!连个小鸡子重都没有!是我可怜你们才给两吊钱哩!再多一个子没有!”

  妇人头发蓬乱,怀抱婴儿,流着泪跪下:“俺求求你了,多给一吊吧!这好歹是俺身上掉下的肉啊!”

  蛋子在三天前就知道爹娘将要把才来世间不久的小妹妹给卖了。蛋子深深地低下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晶莹剔透,无声无息地落下。他咬下一大块鹅肉,不住地用手臂擦眼泪,没有一点响动。

  妇人哭道:“看这孩子眉眼定是不差哩!瘦是瘦小些,只怨俺和她爹穷苦,要是好好养大,屋里屋外的一把妙手啊!”

  郭先生收起烟锅烟袋,显得很不耐烦:“你们再养几天吧!我另有其它事,走了。”

  乞丐:“要抱现在就抱!明个儿,不饿死就冻死球了!”

  郭先生站起来,看着妇人缄默沉静片刻,说:“给我啊!”

  妇人流着眼泪,把襁褓里的女婴交给郭先生。

  乞丐举起酒罐,又喝了一气。

  郭先生抱着女婴往外走。

  “钱哩?钱哩!钱还没给俺哩!”妇人追到庙门口。

  蛋子两手扒在窗口,眼睛盯着怀抱女婴的郭先生远去的背影。

  金嗓子一袭黑绒大衣,两耳坠珠,黑纱蒙面,托着五吊钱,两步走到妇人跟前,轻声说:“拿着吧!”

  ……

  牛大赶着马车,载着郭先生和金嗓子向江湖镇驶去。

  金嗓子解下黑纱,把女婴抱裹在棉袍里。

  郭先生对金嗓子说:“等一会,我和牛大陪着你一块去江湖镇大酒楼,你抱着孩子,我先去,接下来,跟上回球一样哩!牛大……”

  “说吧!听着哩!”牛大没转头。

  郭先生:“这回,你黑球可不能打人,再怎么着也得给我压住!听见了没有!”

  牛大:“那要看我牛大忍得住忍不住!”

  金嗓子冷笑了一声:“这江湖镇是黄金城、无为城、子弹城、黑城和野狼国的种种妖孽搜集之地,民风彪悍,常年械斗不停。兵是马匪匪是兵,刺客多如街市人。逍遥道上冤魂野草臭,老虎河里尸骨鱼虾腥。我说臭牛,照旧听郭先生的吧!”

  ……

  江湖镇大酒楼美酒飘香,肉味浓郁。雅间里女乐曼妙吟唱,酒桌边油光满面的男人肥头大耳。

  郭先生到楼上,走进雅间,冲一个大胖子拱手施礼:“哎呀呀!黄镇长好!三日不见,气色愈发精神!”

  “哟!刘福啊!来来来!坐!”黄镇长挥手将一旁的女乐撵走,“我在这等你很久!你怎么搞的呀!”

  郭先生赔笑道:“黄镇长,对不住您了!我自罚一杯!”

  黄镇长:“那不行!得三杯!大杯子!给他换大杯子!”

  黄镇长的一个贴身随从取来一个大酒杯,放在桌上。

  “听您黄镇长的!”郭先生挤吧着小老鼠眼,龇牙咧嘴地吸溜三杯酒。

  黄镇长笑道:“刘福啊,孩子的事怎么样了?”

  郭先生小声说:“和我相好的王未亡人有一个侄女,丈夫经商路过逍遥道被人砍球了,她家里只有一个瞎眼婆婆,生下小孩没多久,被我是连孩带娘一块拐了!”

  “哎呦!刘福啊刘福啊,你就作孽吧!你他妈的下辈子要酿成畜生!”黄镇长咧着油晃晃的大嘴巴笑打了郭先生一拳。

  郭先生:“是个女娃,瘦小一些。”

  黄镇长:“女娃好啊!我不在乎男孩女孩那一套,只求有一个孩子绕膝嬉闹,我心满意足了!我今年六十有三,每每回抵家,冷冷清清!家里两个老母鸡,一个蛋不下,还他妈的整天吵吵!为此,我是随处踅摸,可这年头,老爷们都快死绝了,只剩下小娘们,你说,这如何下得了蛋!”

  郭先生:“我可是没少砸钱哩!足足有一百两银子……”

  “你少他妈的跟我说钱!”黄镇长瞪着眼,“人呢?孩子抱来,三百两,一文不少你的!”

  “好!”郭先生起身,拍了拍手。

  “走!快点,别磨蹭!”牛大腰别砍柴刀,将金嗓子推到雅间。

  金嗓子的头发有些许凌乱,眼泪汪汪,娇俏的脸上是两道不干的泪痕,紧紧怀抱着孩子,凄楚,惊骇。

  “哎呀!”黄镇长站起来,指着郭先生,“刘福,这,这怎么回事啊?”

  金嗓子慢慢地走到黄镇长跟前,怯怯诺诺:“您是大官?”

  “是!哦,不是!”黄镇长审察着金嗓子的身段,眼睛不住地在金嗓子的脸上剜来挖去,“不是什么大官,一镇之长而已!”

  “镇长啊!救救俺娘俩吧!”金嗓子扑通跪下,悲痛欲绝,“他们是坏蛋!骗了我!打我!侮辱我!还要卖了俺娘俩!”

  “这,这怎么回事?”黄镇长显得有些忙乱,“刘福,这……你怎么搞的?你他妈的……”

  牛大上前一把拎起金嗓子,瞪大牛眼,恶声毒气:“没挨够啊!老实点!否则,把你吊起来打!”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老实!我老实!”金嗓子抱着女婴,佝偻着腰身,缩在房角,瑟瑟发抖。

  黄镇长坐下,情不自矜地扭头,看着金嗓子:“来来来!坐我身边,别怕!”

  金嗓子眼看牛大,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坐!我不坐!我老实!”

  “你他妈的给我滚出去!”黄镇长手指牛大,“畜生!滚!”

  牛大出去。

  郭先生把金嗓子扶到黄镇长身边坐下。

  金嗓子恳求郭先生:“叔,求求你,放我回家吧!我婆婆在家等我哩!我听见了……我婆婆在村口喊我呢!她看不见路……”

  郭先生冷笑道:“别急!别急!一会送你回家!”

  黄镇长皱起眉头,手指郭先生:“刘福啊刘福,你,你,你他妈的真是一头老畜生啊!”

  郭先生把襁褓掀开盖脸的一角,笑道:“黄镇长,看看!”

  黄镇长伸头,仔细瞧女婴,露出笑容:“咦!我哩小乖乖啊!好!好!好!眉毛眼睛嘴巴鼻子好啊!好……”

  郭先生:“黄镇长,这个……”

  黄镇长翻眼看了看郭先生:“什么意思?滚!”

  郭先生:“哎!黄镇长,咱可说好的三百两银子!”

  黄镇长对身后随从说:“给这老畜生一百两银子!让他滚!我看着这号人就来气!”

  郭先生接过一百两银子,哭丧着脸:“这可不行哩!我光花销就这个数!黄镇长,你不能这样服务哩!”

  镇长随从抽出刀,声音降低:“滚开!快点!”

  “我滚!”郭先生把女婴从金嗓子怀里夺出,交给黄镇长,拉扯着金嗓子走出雅间。

  “还我的孩子啊!还我的孩子……”金嗓子在楼下歇斯底里地哭喊,抓打郭先生。

  黄镇长抱着女婴,起身到窗口,看到金嗓子把郭先生的手咬了一口,疯了似的向楼上跑来。郭先生跳上马车,牛大扬鞭催马。

  “这,这……”黄镇长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随从说,“你抱着孩子躲起来,乘隙快回家,交给大娘子!给我抱好了!出一丁点差错,剥你的皮!”

  金嗓子冲到包间,失魂落魄,抓住黄镇长,哭道:“我孩子呢?还我的孩子!你还我的孩子!”

  黄镇长:“你的孩子被刘福抱走了!你找他要去吧!”

  金嗓子凄楚美艳,双眸秋露滴滴:“是你黄镇长买走了我的孩子……”

  “你坐下,听我说!”黄镇长搂着金嗓子坐下,“你丈夫死了,家里没什么人!唉,我可怜你!你跟我回家吧,咱们再生一个孩子!”

  金嗓子挣脱黄镇长,惨苦而笑:“你买走了我的孩子,还想攻克我……我若随身于你,是否可以见到我的孩子?”

  黄镇长:“那是虽然!必须的!”

  “不!不!”金嗓子惊慌失措,“我要走了,我婆婆如何活下?她会饿死的!家里没钱,她会饿死的!会饿死的!会饿死的!不,我不能跟你走!不能!不能!”

  黄镇长:“哎呀!我有的是钱,给你婆婆几百两银子,让她花!她花不完,连棺材板都够了!”

  金嗓子握住黄镇长的手:“你说的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黄镇长:“虽然是真的啊!”

  金嗓子是笑非笑,眯着眼:“你是想把我骗走,然后关进笼子里,脱光了衣服,吊起来打!是不是?是不是?”

  黄镇长瞪大眼:“宝物呀!我可不会打你啊!我怎么可能打你哩!疼你都来不及啊!”

  金嗓子:“呸呸呸!你和他们一样是坏蛋!大坏蛋!口口声声说对我好,给我婆婆钱……钱呢?钱在哪里?钱在哪里?钱在哪里啊?”

  “我真的有钱!我有钱……”黄镇长看了看身后,知道随从已走,高声喊道,“老板!老板!上来!”

  酒楼老板听到黄镇长喊叫,快快当当跑上楼。

  黄镇长指着酒楼老板,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你,给我取二百两银子,不,三百两银子!快点去吧!我明天会差人还你!”

  “好!小的这就取来!”酒楼老板下楼。

  黄镇长笑道:“这下放心了吧!”

  金嗓子:“我不相信你们,我要亲自给我婆婆送家去,家里另有我孩子的衣物,要拿回来的!”

  黄镇长咧着大嘴巴:“哎呀,破布烂衫的不要!我家的绫罗绸缎堆如山!”

  酒楼老板将三百两银子放在桌上:“镇长,您老过目!”

  “去吧!”黄镇长挥退老板,笑道,“小娘子,你看!给你婆婆的,不少吧!”

  金嗓子乜斜了一眼:“我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黄镇长:“跟我走,你肯定能见到你的孩子!”

  金嗓子低头沉思了好大一会,突然起身,抱起三百两银子,撅着淡红的小嘴,冷冷地说道:“我这就给我婆婆送去,让她养老,算我钱巧儿报恩,对得起她那死去的儿子了!”

  黄镇长:“哎呀!这外头黑灯瞎火的,照旧明天差人去吧!”

  金嗓子朝黄镇长的脸上啐了一口:“呸!老不死,老娘早就是那熟透的香软瓜果,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心意!你别急着利用我,先吊着你个老不死的胃口!要否则,我就不稀奇珍贵了!”

  “好,好,好!那你快去快回!”黄镇长用手擦了擦脸,猥贱地笑道,“你的孩子可在我家!”

  金嗓子走出酒楼,回首高叫:“好好待她!如此,你在阎王那里会少受点罪!等我回来!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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