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运河商船繁忙,河岸酒肆林立,吹拉弹唱、耍猴卖艺、牵驼赶马、热闹特殊。来往商贾多是外地人,云集于此。
是夜,月醉花醒人无眠。
城西酒楼的二楼是棋牌包间,供人耍赌的场所。
一楼则摆了三十桌,桌桌是鸡鸭鱼肉酒熏熏,或一家人在庆生,或三五狐朋狗友在划拳,或走卒贩夫侃大山……
这个时候,拉胡琴的老汉、奏琴唱曲的女乐、不知从哪来的乞丐,总是免不了要出没其间。城西酒楼的老板从来是不管不问,爱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好啦,只要用饭给钱就行。
好人间烟火气,真真切切的热闹凡间。
牛大和算命郭先生是一桌:一大盆杂碎汤、一盘花生米、两壶烧酒。
郭先生也不嫌牛大腥臭,龇牙咧嘴地嘬一盅酒,捏几粒花生米嚼起来,将头贴在大口捞杂碎的牛大跟前,神神叨叨地开喷:“想当年,我跟俺师父是走南闯北,趟过黑城、混了黄金城、玩转子弹城……我师父厉害哩!你不知道……他老人家看得懂航海星月,识星座运势,通晓连山归藏八卦……你知道吗?你黑球知道啥哩!啥球不知……”
“老爷,行行好,给点吧!”一个弯腰老头拄着棍,将破碗伸在牛大面前。
牛大用筷子捞出一大串杂碎,放在弯腰老头的碗里。
“谢谢老爷!”弯腰老头欲转身离去。
“汤!汤!你这老汉,没汤会好吃!”牛大用勺子舀一勺汤倒进弯腰老头的碗里。
郭先生笑道:“老哥哥,哪里人啊?”
弯腰老头:“黄金城的啊!”
郭先生冷笑道:“啥球黄金城!名字贵气,穷球得很哩!我去过,我能不知道!哼,哪有啥球黄金!老哥哥,别乱跑了,就这呆着妥啦!我给你说,哪也别去,就这个城西、这个酒楼你就吃不完!别说整个无为城了!我给你说,你球哩,到这要点,再到那去要点,你球别老是逮着一个要!是不是,你……”
“是,是,是,谢谢老爷!”弯腰老头边说边离去。
戴着口罩的金嗓子来到牛大的桌边,怎么都不愿靠近,直接高声道:“臭牛,十分钟后去擦地!郭先生二十分钟后去!”
金嗓子走后,牛大一把夺过郭先生的酒壶,瞪大牛眼:“喝球晕了还能干活不能!”
郭先生笑起来:“你黑球,啥时候见过我误了事了!拿来,我再整两口!拿过来!你黑球……”
……
只见郑不爽戴着一顶金边礼帽,身披高领风衣,茶镜坠金链,嘴叼大雪茄,旁若无人地向城西酒楼的二楼走上去。后面,金嗓子是黑花棉旗袍,三寸高跟鞋当当响,金项链光灿灿,翡翠耳坠宝石气,手提大钱箱,一摇三摆地跟了上去。
“死妮子,这么快就易容换装了!真是要成精哩!”郭先生收住笑,“拿来,我再嘬两口!我说你黑球听到我说话了没有!”
牛大:“这回有钱了!有钱了吃烤羊!蒸鱼!”
郭先生:“就知道吃!你算算,多长时间没撬着大活了,快半年啰!这回,你知道是谁牵的线吗?是吕可淑养的货牵线,说是条大鱼哩!”
牛大:“就,就城外客舒旅馆那老娘们儿?”
“你真是黑球!”郭先生依旧龇牙咧嘴地嘬酒,笑道,“她会给咱牵啥球线!是跟她厮混的那货,侯六子!”
牛大:“侯六子?上次在城东碰了金嗓子、被我揍扁的侯六子!”
郭先生:“对啊,就是他!也是这个(三只手)……比金嗓子出道早,跟老大是一代人,他球货在道上名声坏,咱跟他不是一个档次!”
牛大:“这贱货啥时候攀上了吕可淑那野娘们?”
“那谁知道哩!”郭先生掏出怀表,一双干瘪的三角小鼠眼趴表上左晃右晃,“快准备,再有一分钟就该你上了。”
“大爷,大爷,误会了!误会……啊!”金嗓子一声尖叫,从楼梯滚了下来。
一楼下面,唱曲喝酒用饭炒菜跑堂的纷纷循声望去。但见两个彪型大汉拿着棍追下楼,用力苦打金嗓子。
金嗓子蜷缩成一团,惨叫不停。
“坏了!坏了!老大湿鞋了!”郭先生直跺脚。
“啊呀呀呀,我操你妈!”牛大血喷头顶,握起破砍柴刀飞杀而去。
两个彪型大汉使棍照牛大狂砸,奈何牛大凶猛异常,逼得两个恶汉往楼上退却。
郭先生又是龇牙咧嘴嘬了一盅酒,跑向前,搀扶起金嗓子:“妮儿,那恶人咋恁狠毒哩!看把妮打哩!咿呀!我哩乖乖,这谁家的妮呀?多好的妮子啊!妮子,你是咱无为城的人吗?”
金嗓子眼里流出泪水,颔首。
郭先生双脚乱蹦,一副哭腔歇斯底里地吼道:“咿呀!咿呀哟!老少爷们啊,咱无为城的妮子被外地佬欺负成了这个样子!不就是耍个牌玩嘛,到底咋了嘛!它娘哩,至于这般苦打妮子嘛!啊!天啊!妮子,到底咋了这是!你说,大爷给你做主!我今晚上拼球老命不要了!说!说!”
金嗓子双手捂脸,边哭边说:“那帮外地人赌输了钱,偏说我们使诈!我们俩,而他们是九小我私家啊……他们仗着人多,打我们……我们说,要不就把我们所有的钱给他们算了,求他们不要打我们了……呜……他们说钱要,人也要,非要我陪他们!他们说就是要无为城最悦目的女人……”
楼上,牛大早已杀到赌桌前,见六个刀客凶神恶煞地瞪着,两个拿棍的朝牛大吐口水。郑不爽满脸是血,跪在一个瘦老头的脚下。
楼下,郭先生哭天喊地的演出终于煽动起不明就里的人们的怒吼:“打死外地佬!操它妈!”
五个瘦得像小鸡子似的毛孩子抄起板凳冲上二楼,六个卖菜的低矮农妇拎着秤砣像母老虎一般蹿了上去,七个乞丐挥舞着打狗棍嗷呜呜呜呜地怼上,八个缺胳膊少腿的高声叫骂着从楼梯下往上蠕动。
郭先生见到这种情景,一屁股蹲在地上,啊呜一嗓子恸哭起来。金嗓子跪在地上,双眼失神地望着冲上楼的人们,满身哆嗦,泪流不止。
……“就算有诈,至少这几个货没祸殃咱无为城的人吧!”
……“嗯,应该是千王!听说他从不取无为城人的财。”
……“至少是咱无为城的人啊!”
……“谁知道是咋回事啊?”
人们议论纷纷。
当在楼下的人们看到小屁孩农妇乞丐被扔下来的时候,在城西酒楼用饭的无为城的猛男悍女们彻底不干了!
猛男们扯去上衣抓起板凳、悍女们将挎包交给小孩、嗷嗷叫地涌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