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那这些怨气是活的吗?”珂珂好奇地望着一团团从死尸中漂浮而出的光点。
“此城之内,所有活人已然皆是死人,也算是冥界的活人,也就是你理解的灵魂,所以他们照旧活的。”青年驻足前望。
“那它们要去哪?”珂珂转头,疑惑地问。
“去死,去投胎。”青年话语带着迷离之意,神情似在回忆已往。
“这么说,真的有六道,有轮回之地?”珂珂颇为兴奋地问。
“不知道。”青年的话很空泛,磁性的嗓音忽地添上一抹空冥,令人无法理解,也叫珂珂的好奇转为狐疑。
合肥旧城有四万之多的甲士,今夜虽死伤惨重,但居住在城内的黎民却多达二十余万,这城很大,也是江东交通枢纽之一,往来人等杂乱,人流异常繁多。
几十万人同时赴死,何其波涛壮阔,恰似连绵不停的人潮,放松身心跃入茫茫大海,可他们前方那片海是炙热的,是一片火海。
就在这时,环视四周的珂珂突然发现了什么,他抬起小手,指着惊呼。
“少爷,有人!”珂珂惊叫起来。
“有人何须奇怪?”青年侧头顺着珂珂指着的偏向望去,随之眼眸微眯,似乎也略感意外。
那简直是一小我私家,活人,因为那些赴死的人在朝着四城门的火海走,而那人却是驻足在火海前,似在犹豫,似在思索。
那人身形羸弱,一身质朴白衣,面容平静,眉头紧蹙,白皙的手不时靠近通天火柱,似乎想将手伸进去。
“张子瑜。”青年借着通天火势看清了那人的脸,吐出了他的名字。
“凤凰羽?”珂珂惊奇欢呼般地叫出,手中油纸伞一转,雨露登时飞洒,他那双大眼睛忽地弯成月牙,口吻带着惊奇的意味,说。
“栖身梧桐木,静待凤凰来,江东张家令郎的名头传的街头巷尾尽知,少爷前些年在尚都时不也听过这句闲谈吗?那些酒客才子还给他起了这么个体名,凤凰羽,真好听。”
“凤凰于火中逆境而重生,那他张子瑜是否不怕火,也能如凤凰那般于滔天烈焰中重生呢?”青年似被被吊住了胃口,饶有兴致地看着张子瑜。
“少爷,凡人就是凡人,岂能一朝化凤。”珂珂笃定说。
“也许呀。”青年泛起玩味的微笑,望着张子瑜兴致勃勃地说。
“也许他真的可以。”
……
那通天火柱如欲撕裂一切的风暴,疯狂旋转着,张子瑜每走近一步,扑面而来的炙热令他望而生畏,只好止下脚步。
但是他没有离开,还在思索着烈焰其中的秘密,多年寒窗苦读,柜头诸多四书五经六艺,他读过一遍就能过目成诵,但是唯有一本奇杂古本却是他爱不释手的。
那本古书很厚,厚到让他多年以来,孜孜不倦地彻夜挑灯,每掀开一页,他都禁不住其中的吸引和洽奇,一页接着一页的翻下去。
书中有一道纪录,开天门大阵,血灵生祭,四方大旗定落,高台做法,中枢腾龙,天门大开,此乃古阵开天门的介绍,也是需要细思细品的一页。
这些字里行间夹杂的信息,让张子瑜曾经着迷了许久。可是这所谓的血灵生祭、高台做法、中枢腾龙,到底是何种做法?
从看到人流奔赴火海,他的脑海忽地划过一道闪电,让他彻底明白了其中的秘密,这即是生祭,但他见识过这一惨烈生祭之后,便不敢在继续看下去了。
此阵恶毒之极,他在思索解除大阵的要领,加之莫高歌如此在乎大旗的态度,他得出结论,四方大旗,旗帜也就是阵的基本,如果破坏了阵旗,说不定,他便可以从基础上,破除大阵!
可如今阵旗不在别处,就在通天火柱之中!
他似下定决心,细细卷起手腕的袖袍,白皙掌心中的那道潜藏已久的寒芒也露了出来。
那是一柄极其尖细的长剑,看起来像一根长又细的绣花针,这即是他的佩剑,不止如此,这照旧柄软剑。
张子瑜猛地将细剑刺入火海,企图突破烈焰的阻隔,将阵旗一剑刺裂!
轰!
险些在细剑刺入火柱的刹那,一道磅礴的烈焰威势突然从火中窜出,似乎曲折的游离的蟒蛇突地窜了出来,顺着剑身缠绕而过,直奔张子瑜的面门!
他大惊失色,隔着袖袍看清了这道如蟒蛇般的火焰,下意识的向后急退!
可这烈火蟒蛇的速度太快了,险些在瞬间就缠绕着剑身迫近而来,下一刻,已然就要扑咬他的面门!
噌!
响亮难听逆耳的拔剑声突然从张子瑜的耳后响起,一抹璀璨的光华闪过,险些就要咬在张子瑜脖颈的上的烈火蟒蛇突地一顿!
随即消散在空气中,下一刻,张子瑜才回过身张开紧闭的口鼻,喘起了重重的粗气。
“此火已通灵智,危险临近,反噬。”
酷寒的声音简练而清晰,从张子瑜的身后响起,张子瑜立即听出那是无名的声音。
原来他还在,而且已然察觉到阵旗的秘密。张子瑜侧头回望,发现无名于黑夜中立足在城墙上,身形轻盈,双眼紧闭,而胸口的轻甲却是泛起出一片焦黑。
他明白了,无名已经实验过,而且还遭受了如适才那般的反噬。
“难道没有此外措施?”张子瑜惊疑不定地喃喃。
“令郎定能想出措施,时机将逝。”无名冷声回覆。
“那……”张子瑜蹙着眉头环视硕大城池,看着四面八方涌入城头的人流,看着他们一个个近乎神往的神情,宁静地走进火柱,然后化为一堆焦黑骸骨。
这一幕惨烈而可怖,张子瑜不忍再看下去,可是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用袖袍遮面,仔仔细细向着身前的火柱望去。
那里一样有人在奔赴火海,可是如若无名所说,这烈焰生有灵智,外敌接近,当立即反扑才对。
可这些中了蓝光蛊惑的人,为什么能安然走进火中呢?
他思索着,同时身后的无名已然再次踮起脚尖,恰似一只苍鹰划过城头,朝着城镇中心略去。
“殿下有难,令郎保重。”这是无名停留在空气的话。
张子瑜闻言立即侧头望去,霍然在城中心看到一脸呆滞而迷茫的尤鸿轩,他如其他人翻着眼白,朝着街道中央走去,那里有一座青石垒砌的井。
“殿下……”张子瑜喃喃说。
“招魂安魄,定阵起势!”
召唤声从东门城头响起,张子瑜闻声回望,发现那里突然筑起了一座高台,皆由木头搭建,窄小,但是高的吓人。
而下方,一身精赤上身的莫高歌正在攀爬着木梯向上,径直爬到顶端。他的手中握着一支血红小旗,立足顶端时,他那结实的右臂猛地一挥!
嗡!
这不是风声,是烈火蒸腾的声音,那四道通天火柱似受到感应,猛地暴涨一圈!
“万灵生祭,浅龙苏醒,起幡!”莫高歌肃穆高呼。
四方城门,包罗张子瑜所在那处阵旗的火柱中心,突然亮起一道炙热的通红暗芒,起先很暗,叫人只能看清火焰的炙热。
但是下一刻,那暗芒和整座城池的地缝齐齐一闪!
一道强盛耀眼的蓝芒骤然照亮了整座合肥旧城,似乎整片世界迎接来了新的灼烁!
蓝芒时亮时暗,似乎人的呼吸、亦或是心跳,遵循着某种纪律,同时四道火柱中心也齐齐亮起了那炽盛的蓝光,逐渐取代火柱的深红色,四道通天蓝火,照亮了大江大河!
随着这一幕的开启,那些苍白的灵魂光线似乎受到了召唤,四散而开冲着四道通天蓝柱冲去,随即在下一刻,天空之上,四道蓝色光线交织在一起,齐齐汇聚成一,如一道从天而降的光雨,骤然落下!
张子瑜看的心惊,转而顺着上偏向下望,他似乎冥冥之中看懂了什么,那道光雨正落入那口古井之中,而古井的不远处,犹如行尸般的尤鸿轩,正在徐徐前行。
“以血为祭!”莫高歌抽出腰间短刀高举呐喊。
“以血为祭!”四方城头,无数名面色泛紫的铁骑抽出钢刀,高举着另一只手。
“破开天门,潜龙升天!”莫高歌眸子一凝,绝不犹豫地举刀对着手臂一划,血管骤然被划开一道平整的伤口,鲜血寻到了出处,疯狂地向外奔涌而出!
“破开天门,潜龙升天!”
数之不尽的铁骑如他那般划开血管,面色狂热而兴奋,旋即排着长队,朝着通天蓝火柱迈步,似乎是一次出征,每小我私家的面上心情都很庞大。
他们全部走入了火中,幽蓝似幻的火焰在瞬间将其燃烧成灰烬,无数道灵魂白芒从火中飘出,在空中连接成一道绚丽的弧线,直直冲着古井飘落。
……
尚都与江东之间横跨大江,地处遥远,但是今夜,尤亲王府内的百花园,绵绵细雨徐徐落下,尤亲王赤着脚站在雨中,凝视着那朵尚未绽放的幽兰,许久都未曾眨眼。
他徐徐抬头,望向天边,于漆黑的夜雨中凝望着大江那边的天空,看到了一道绚烂漫天的梦幻蓝芒,璀璨而醒目,令他心生憧憬,痴迷地看着。
苍老的面容满是伤心,皱纹微微耸动,那副平静的面容再也无法保持,干涩的嘴唇轻声呢喃。
“高歌,等着我,快了,让我在走几步棋。”
“再走几步,我便去与你在幽冥共饮孟婆汤。”
“走最后一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