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我们何时出动?”沙丘之上,凭借地形优势的一众黑甲铁骑在瞩目眺望,他们大多都很平静。
面对不远处城下的猛烈战事,他们似乎显得极为清闲,问话的人更是无聊的拿刀拍在手心上。
“在等等。”莫高歌眯着眼,仔细地巡视战场,目光徐徐落向不远处的城门,那里的战事从开始生长至今最为胶着。
常众虽死,但是魏方的宣言让城内的四万铁甲不敢懈怠,即便有人想投降,可魏方会允许吗?
有了尤鸿轩和张子瑜的加入,这场战事的胜负还犹未可知,所以他们得好好守着,好好期待着一方胜出,或双方俱败,这样他们才气活下去,在这样的乱世之中。
“部署的人回来了吗?”莫高歌凝视着,头也不回地问。
“还没,估摸着,有半个时辰了。”那人说着,目光望向城下的猛烈战局,感伤般地说,“这尤鸿轩真有种,另有那群轻骑家兵,‘我自江东出北境,江东男儿甲天下。’听着就有股子悍勇的气势。”
“如此正好。”莫高歌眸子突然涌现出一抹贪婪,仔细地看着身先士卒的尤鸿轩,说,“不愧是将门之后,尤老亲王后继有人。”
“将军今夜不杀他?”那人疑惑地问。
“呵呵。”莫高歌轻笑一声,沉吟半晌后,看着前方说,“看他造化了。”
哒哒哒。
一阵马蹄踩踏山石,溅起湿漉雨水的声音响起,一众无聊的铁骑登时被吸引,齐齐望去。
那是数十名和他们穿着同样制式铁甲的铁骑,很快就奔到莫高歌的身旁。
“将军,东南西北四门都已插下阵旗。”为首一人奉手一礼说。
“阵眼和奇迹都探查过了吗?可还能用?”莫高歌立刻问。
“阵眼埋入地底,奇迹纹路也都完整,我还专门测过。”为首那人说着举起手掌,手心上有一道深且平滑的伤口。
“如此,万事以备。”莫高歌抬头望向天空,任由雨水汐淋淋地落在脸颊上,旋即闭上眼睛沉吟说,“这夜太美,适合开阵。”
“走。”
一个字,一众闲的发慌的铁骑立即挥舞缰绳,催动战马绕过沙丘、森冷,直直奔向前方城门的正前方。
……
此时的战场已然步入白热化,也接近尾声,千名轻骑都已战至精疲力竭,而六千铁甲士卒也呈献出疲态,魏方的铁骑伤亡过半,其余残兵都围拢在城门前做突破,可也是徒劳。
“将军,这样下去不行,我们都是骑兵,堵在一起难以冲锋。”那名千夫长砍翻一名步卒,将其头颅如西瓜般砍成两半。
“你可有妙计?!”魏方今夜咆哮了许多次,嗓子显得有些嘶哑。
“必须进城,或突围!”千夫长眼珠一转说。
“突围?我等没有被围困,何以突围,进城嘛……”魏方略作沉思。
“魏上将军!”
一声高呼打断了魏方的思路,他侧头望去,发现远处一队轻骑正在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他最为熟悉的一人,莫高歌。
“莫高歌,你怎么在这?为何不在溪风城?!”魏方惊讶问。
“将军,末将本守在溪风城东门,可尤鸿轩太过狡猾,他旗下步卒偷偷从西门出,将军账下林将军醉酒误事,被其斩杀,等末将发现此事时已然晚已。”
莫高歌说着环视四下杂乱的局面一圈,紧接着肃穆抱拳,说。
“将军,末将建议将军尽起余下铁骑转攻城门,尤鸿轩由末未来与其周旋,我等若能据城而守,此战必胜!”
“那,既然如此,就有劳你了。”魏方此时心境大乱,基础无从多想其他,立即调转马头振臂召集旗下铁骑,一同转向城门处开始部署进攻事宜。
“左右,随我来!”莫高歌冷声付托,旋即领着一众铁骑在城门前列成圆阵。
期待魏方旗下铁骑掠过,战场豁然开朗,千名轻骑已然所剩不外百骑,六千铁甲士卒也死伤泰半,新兵终究是新兵,一次战场的试炼就能夺走无数天生懦弱和疯狂的人。
但剩下的,才是真正最适合战场的战士。
“莫高歌,许久未见。”
血沙泥泞中,满身泥点和血污,尤鸿轩持着剑,湿哒哒的发丝贴着脸颊,那张英俊的面容上满是近乎病态的红潮,他看着莫高歌,剑侧在身旁。
“许久未见,殿下可好?”莫高歌居高临下,骑在马上平静地问。
“好,本世子很好,不外如能杀了魏方,想必会更好。”尤鸿轩抬眸看他。
“殿下说笑了,末将如今是魏上将军帐下副将,如何能放殿下已往?”莫高歌摇头苦笑说。
“不能?照旧不敢?”尤鸿轩抬手擦去眼角雨水,说,“你当年照旧我父亲帐下的将军,你欠他一条命,也即是欠我的。”
“不错,尤亲王曾救过末将,更教过我领兵打仗,乃是我未曾三跪九叩的老师,我欠他的。”莫高歌颔首说。
“既如此?”尤鸿轩简短问。
“殿下的兵可以已往,殿下却不能,这即是末将能退的最后一步。”莫高歌肃穆回覆。
“哦?有何区别?”尤鸿轩犹疑地问。
“战场千变万化,殿下万金之躯,纵使伤了一丝一毫,末将今生定难安生,请殿下明鉴末将苦心。”莫高歌说。
“如此便不进便可。”一声突兀的清脆说话声,一名从不远处草地中走来一名文质彬彬的书生,正是张子瑜。
张子瑜笑容依旧,看着莫高歌微微颔首致意。
“张令郎,我放殿下的兵已往,这是最大的让步,难道令郎要为难末将?”莫高歌面色犯难。
“不、不。”张子瑜连连摆手,他走近几步,隔着一段距离上下审察莫高歌,目光掠过他手臂上绑着的红布条,旋即面色老实的说,“我等此番来是为了解合肥旧城之困,殿下帐下方图副将叛变,如今方图逃去无踪,常众太守已死无全尸,我的家兵也伤亡惨重,这仗打的惨烈,到此为止即可。”
“哦?张令郎不恨魏上将军?你的家兵如今伤亡至此,此仇令郎难道不报?”莫高歌犹疑地问。
“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如若复仇,那这些家兵也会死,殿下的铁甲步卒也会死,人死了什么都没了,在世却可以慢慢得。”张子瑜深吸一口气,转向尤鸿轩奉手一礼,敬重地说,“殿下,撤军吧。”
尤鸿轩第一次用陌生的目光看着张子瑜,初次相见时他也未曾感受,此时的张子瑜竟有些神秘难察的心思。他张了张嘴,正要作声。
“令郎,不能撤,之帆还在城中!”一身血污和污泥的统领从轻骑中瘸着腿奔出,他的大腿被一刀砍的极深,裸露在外的白骨显现裂迹。
“什么?!”张子瑜闻言骤然惊呼,他抬头侧目,霍然发现城头的云之帆允自还站在那,一言不发,缄默沉静而呆滞。
“他这是怎么了?”一名轻骑虚弱地望着少年,面色充满疑惑。
没人知道云之帆现在为什么会站在城头发呆,但是不止是他,另有无数名握着弓弦站立在城头的射手也在发呆。
另有城下的守军,另有城中熟睡的黎民,他们的眸子都泛起出一种毫无瑕疵的白,却无瞳孔,似乎失了神一般,站在哪里一动不动。
“令郎果真不复仇?”莫高歌继续询问,语气中略微透出一种莫名的焦急。
“莫高歌!”尤鸿轩似察觉到了什么,他深深凝视着莫高歌,沉声发问,“怎么回事?”
“殿下,请恕末将无言相告。”他说着看向张子瑜,“令郎如若不复仇,那便就此止步吧。”
张子瑜眸子微微睁大,他不知为何,从莫高歌的口中察觉出一丝酷寒的寒意和恶毒,他的大脑飞快思索,片刻后急遽作声问。
“我的手下探查出数日前,你在合肥旧城内泛起,今夜你本该在溪风城阻拦我等,我以为你是殿下的人,可魏方大北至此,你到此时才泛起,为何?”
“令郎如若想知道,请进城一叙。”莫高歌调转马头说。
这话一出,众人都感受差池劲了,似乎莫高歌极其希望众人进城,可这合肥旧城中,到底有什么,这一点令所有人都很好奇。
“令郎,之帆……”统领虚弱提醒。
“走,进城。”张子瑜当机立断,他面色肃然转向尤鸿轩,奉手一礼说,“殿下再次期待,子瑜去去便回。”
这话引的莫高歌侧头回眸,看向一语不发的尤鸿轩,手中的缰绳情不自禁地握紧。
“我也去。”尤鸿轩说。
“殿下若要进城,那所有人都不许进,望殿下玉成。”莫高歌嗓音酷寒地说。
尤鸿轩看不到莫高歌的脸,眉头登时紧蹙,他虽然不知道走进这城门到底有什么,但是他能感受出一阵莫名酷寒的危险,可张子瑜要进去,他怎么舍得让他去呢?
“殿下,我无妨的,定能安然归来,如若不能……”张子瑜低垂着眸子说。
“那子瑜在此,祝殿下马踏天下,兴邦安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