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燕赵归来二十春，重游吴楚白头新

　　我到徐镇的第一天上午，就直接去了徐镇小学。

　　不只是因为那里是我的母校，也不只是因为应邀加入今天的百年校庆暨六一儿童节运动，更重要的是，我要回去见一小我私家，不是恩师，不是旧友，而是一个小男孩，程小正。

　　我走进学校大门，没有去教学楼，拐弯径直上了天桥，凌空穿过学堂路，又走下天桥。适才门卫告诉我，孩子们都在劈面操场上玩。确实，放眼望去，宽敞的大操场上全都是穿着校服戴着红领巾的小孩子们，踢毽子的，滚铁环的，打弹珠的，打篮球的，打排球的，踢足球的，抽陀螺的，跳皮筋的，荡秋千的，跳绳的，拔河的，另有玩老鹰抓小鸡的，欢声笑语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广播里正在放歌，《快乐星球》的主题曲，

　　“快乐小神仙，风雷雨雪电，快乐小少年，歌声飞梦幻，快乐小神仙，春夏秋冬练，快乐小少年，金银铜铁旦……”

　　主席台上没有人，我站了上去，左手手掌撑在额头上，左顾右盼，寻找程小正的身影。学生实在太多了，又都是穿着一样的校服，就在我快要因为烈日灼目而放弃的时候，视线终于穿越人海锁定到了他。

　　一米五的个子，穿着红白相间的稍微有点显大的校服，戴着崭新鲜艳的红领巾，蹲在跳远的沙坑边上，看着面前两个马尾辫小女人打排球。

　　身后一个白白胖胖的平头小男孩正在跳远，助跑十几步，冲了过来，屁股墩一个滑铲，落在沙坑里，溅起的沙子落在了程小正头上，小正低头捋捋头发，起身跳进沙坑里，和那个小男孩笑嘻嘻地厮闹起来，灰尘飞扬。

　　我走了已往，半道上碰见正在打篮球的陈梅老师和秦飞老师，当年的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我是他们来这儿当老师事后的第一届学生。我抬手打了个招呼，“陈老师！秦老师！”

　　两个老师一时都没认出我来，面面相觑。

　　“我是程胤麟啊，九八年结业的，我那时候是，六年级一班的，对，一班。”

　　陈老师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程胤麟，你这个名字很特别，小学那时候你总是写错自己的名字，不是缺个横就是少个竖的。”

　　秦老师听她这么一说，也似乎想起来了，扶了扶眼镜，仔细审察我。

　　我点颔首，笑道，“确实难写，简直是太难为我了，我今天回来加入百年校庆，康校长给我发邀请函的。”

　　陈老师把我拉到长凳上坐了下来，“我知道的，校长开筹备会的时候说过了，特邀嘉宾，厉害了啊，这几天事情多，我差点忙忘了。”

　　“嗐，没事儿。”

　　“校长说你现在是个作家啦，写了一本很悦目的小说，叫…《程府》，是吧，得了大奖，还拍成了影戏，而且还说你正在写一本叫《塘南东路》的小说，写的就是我们徐镇那个塘南东路，真的啊？”

　　“对，最近是在写这个小说，回忆童年嘛，趁着现在还记得一些，写下来。”

　　“真不错诶，可以可以，小伙子很可以，哎呀，都已经十年了，长大了，老师都认不出来了，大学结业了吧？”

　　“今年刚结业。”

　　“哪个大学啊？”

　　“北师大。”

　　“好小子，真不错，小说写得怎么样了啊？给老师看看，老师帮你批改批改。”

　　陈老师笑眯眯地摸了摸我的头，似乎十年前的结业仪式上亲手把作文特永生的鲜红奖状递到我手上然后摸了摸我的头那样，照旧似曾相识的温暖手心。

　　我从包里拿出一沓手稿，递给陈老师，“写了十几章了，这不恰好没有灵感了写不下去了吗，又恰好校长请我回来加入校庆，我就回来看看，重游故地，找找灵感。”

　　陈老师翻看着手稿，“真不错诶，小朋友酿成大作家了。”

　　“老师说笑了，什么大作家啊，才刚开始，还得让老师帮我批改批改提提意见呢。”

　　我转头看了看跳远沙坑那边，灰尘落定，程小正已经不见了，不知道去哪儿玩了。

　　“老师，我给你背一首诗吧。”

　　“嗯？什么诗啊？”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