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像是老旧玩具的消失,或是久未动笔的作业悄悄不知去向。
那时的夏秋还只有八岁,第一次认识到“丢失”的寄义,于是想要找回。他找到爷爷,询问自己藏在房间床底的超人玩具在哪。爷爷笑了笑,问道:“丢了?”夏秋不说话,只是默默所在头。
“丢了就丢了嘛,没什么大不了。”爷爷摸着雪白的长须。
“为什么不去找呢?”八岁的夏秋照旧个孩子,不懂世间的原理,还未脱离蒙昧与天真。
“为什么要找呢?丢了就丢了,这样的事今后会很常见的。”爷爷笑容慈祥,摸着夏秋的头。
“会很常见......”爷爷再次念叨。夏秋不懂,但照旧装作似懂非懂所在了颔首。
从那时起,夏秋就不再去寻找曾丢失的了。床底的玩具、久未动笔的作业,全都陪伴了很久,平时绝不在意,一旦想起才发现,原来不见了。这样的事情,夏秋今后视为了“常见”,不再去探究,不再去寻觅。
这简直是很常见的事情,夏秋慢慢长大,懵懂间似真正明白了这个原理。
这之后,丢失的工具越来越多,全都是悄悄间便没有了踪影。与同桌约好了暑假一起去游泳,等到了暑假,影象却“丢失了”。
“有过这样的事吗?”同桌皱眉。
“似乎没有,我也记不清了。”夏秋若有所思。
工具丢了,影象丢了,另有约定、回忆、亲情与友情,一切都在发生变化。
再然后,爷爷也“丢了”。一个冬日的午后,爷爷在躺椅上摇晃,晃着晃着,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夏秋惆怅了很久,但徐徐的,就不再想起。惆怅没了,爷爷也消失了,时间走动,悄悄流逝,没过多久,便无人谈起他的过往。他的子女,他的孙儿,都在遗忘。到了最后,似乎他从未存在一般。
“你这样说的话,似乎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在夏秋将他对“丢失”的理解讲给自己早已忘记的朋友时,对方颔首说道。
“说说看?”夏秋挑了挑眉。
“是一条街。”对方这样开口,同时伸出食指。
“一条街?”
“没错,一条街,就在小柳巷那边,两旁的楼房不高,但很挤,这条街就在其阴影之中。小时候,尤其是过年时,我每次从那经过,都市丢一些工具。我告诉其他人,他们都说我乱说,我什么也没有丢,是我记错了。”对方食指摇晃,一口气说了许多。
“你这情况似乎和我说的纷歧样啊。”夏秋有些不满。
“纷歧样吗?”对方一愣,“我倒觉得是一样的,或许是我表达能力不行的原因,你没懂我的意思。我再说一遍啊,我是说每次我丢了工具,别人都说我没丢,是我记错了。”
“嗯,你适才也是这么说的。”夏秋颇有耐心。
“那你觉得是我记错了吗?照旧他们记错了。”对方抬头问道,“我是只相信自己的,所以我觉得是他们记错了,他们的影象丢了。”
“嗯,我懂。但你说的和我说的照旧没有关系。”夏秋注视着他。
“另有一件事。”对方并不在意夏秋的话,自顾自地说着,“照旧小时候,有一次我记得放学后老师部署了作业,但到了第二天,全班却只有我做了。我去问老师,老师却说他没有部署这个作业。”
“嗯哼。”夏秋点颔首。
“我就很好奇,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想了很久,然后终于想明白了,是在梦里,那老师是在我的梦里部署的作业。”
“我不想听了。”夏秋说道。
“我还没说完呢。”对方不满地拍了拍夏秋,“许多几何事发生在梦里,但在它没有与现实冲突时,我们是不会察觉的。就好比你的玩具和作业,或许你就从没拥有过,它们从来就只存在于你的梦里,包罗和同桌约定去游泳的回忆。”
“我想打你了。”夏秋挥了挥拳头。
“最后一句。”对方拉住夏秋的手,“又一次,我记得我很久之前做过一个梦,很美的梦。注意啊,是很久以前。但到了第二天,我又做了那个梦,开始回忆时才发现,那并不是很久以前的梦。”
“你这一句话还挺长啊。”夏秋被对方抓住了拳头,但仍然用力下压。
“那并不是很久以前的梦,而是昨天梦里的梦中梦。我在梦里经历了十年的岁月,在这个十年的第一年我做了那个梦,然后在最后一年回忆了它。醒来后,虽然实际只有一晚,十年间发生的事情也记不清了,但那种时间感却留了下来,它让我觉得,我这个梦是很久以前做的。”
“说完了?”夏秋拳头砸向了对方的脑袋。
“说完了。”对方老老实实地蒙受。
“你说了那么多,但和我说的照旧不是一回事儿。”夏秋撇嘴体现不满。
“懒得和你争。”对方耸耸肩,“以后你会明白的,其实就是一回事。”
“希望如此。”夏秋有些搪塞,随后似想起了什么,继续问道,“你刚刚说的那条街,具体在哪?”
“哪条街?”
“自己都忘了?”
“小柳巷中间往右拐。”对方单手托腮。
“懂了。”夏秋颔首,随后不再说话。
太阳光耀眼,肆意落下,使窗外树影斑驳。无名的鸟儿鸣叫,声声脆响,送走了一天的时光。
这天黄昏,放学后,夏秋背着包回家,晃着晃着,便来到了小柳巷。
小巷很深,且长,两旁旧房微高,背靠工具,遮住了西边的落晕。
夏秋向里走去,脚步很慢,一下一下。心里有思绪突入,开始翻飞乱舞,各样往事浮现,从最古的影象深处悄然冒出。
一粒沙,一块石,一颗火花,一闪光晕......
不知是谁的影象片段,也不知是谁的往事经历。但它却实实在在存在着,安若磐石,一动不动,只在某些片刻迸发而出,让人一阵模糊。
这是一种古老的影象,虽然记着的不多,但“古老”这种难以言喻的时间感却莫名保留了下来。它发生在何时?想必是很久很久以前,在他照旧一粒沙,一块石,一颗火花,一闪光晕的时候......
从虚幻的影象片段回到现实,机车飞驰的声音让世界变得嘈杂。一条街横亘在前,往来车流不息,天上有金色的光洒下。
夏秋看到在这条街的劈面有一名女孩,披着柔顺的黑发,正看着手上的舆图。不时还抬起头来,东张西望。
“你走哪?”夏秋询问对方,声音不大,但却穿过了这一条街,来到了另一边。
那女孩抬起头来,凝视夏秋,随后回覆说道:“秦王坡。”
“走这里。”夏秋往后一指,指向身后的小柳巷。
女孩不说话,平静地看着他。
夏秋见她愣在原地,不耐烦了,问道:“怎么了?过来啊。”
“过来?你认真的?”女孩指着夏秋的身后。
夏秋肯定所在头。女孩皱眉,似乎有些生气,她深深地看了夏秋一眼,最后深吸一口气,沿着一旁的天桥向夏秋这边跑来。
夏秋老实等在原地,感应有些无聊,随后摸了摸口袋,确认里面仅剩的十元钱还在后,嘀咕道:“这不是什么也没丢嘛。”
没来由地有些气愤,夏秋蹲在原地,敲起了地面的砖石。敲着敲着,感应头顶的光线变暗,一抬头,望见了那名女孩。
“走这。”夏秋指着后面,依然蹲在原地。
女孩不说话,抓住夏秋的肩,硬生生地将他转了过来。
“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我......”夏秋不耐烦地说道,但话还没完全说出口,便愣在原地。
“你说走哪?”女孩生气地问道。
夏秋说不出话,呆呆愣在了原地。眼前的景象击碎了他的知识,宛若梦境般飘忽。在那本应该是小柳巷的地方,却被一面围墙拦住了,来时的路已不在,此处已幻化了模样。
围墙深处,是一座木制的高塔,仿古修建,塔顶直破天际。里面挂着大钟,在此夕阳西下、月出东山之际,一声鸣响,向四面八方传荡。
又有什么丢了?照旧说,曾经的影象只是古时梦境的假话?
那时的夏秋还不明白这一切背后的真相。但无可置疑的是,从那一刻开始,夏秋那平静了许久的生活,终于有了一丝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