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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坞

第三章 士别三日

晋坞 豆豉炒辣椒 2940 2021-02-27 11:08:23

  桓景一边包扎,一边仔细思考着接下来应该干些什么。

  现在看起来,坞堡里这些人还算友善,都把自己当成了脑子摔坏的大当家。这样,至少穿越一开始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基本上是衣食无忧的状态。

  而无论是盐水照旧酒精杀毒,总的来说,纵然是自己的知识,对于这个时空也是碾压级的存在。虽然说照旧有一些异常的情况,好比穿越时空的白酒,但是说不定是自己记错了,或者是历史学家搞错了,这都是常有的事情。

  自己既然有了安宁的情况,又有超乎凡人的能力,就得定个小目标,好比解放全人类什么的。作为一个穿越前在初创公司写代码的法式员,桓景几多照旧有些野心,总是闲不住。晋末悠闲农家这种主题显然不太适合他。

  作为唯一无二的穿越者,不说终结乱世,至少也能保一方平安吧,说不定还能在未来的史书中给记上一笔。

  这么做着白昼梦,桓景不禁一边包扎,一边哼起了旧时空的小调。

  待他把一切料理完毕,躺在地上的桓宣回复了一些体力,就站起身来,在桓景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走向自己的房间躺下。众人都围在他身边。

  “三年不见,哥哥也不再是一介武夫了。”桓宣叹息。

  “士别三日,当另眼相看嘛。”桓景随口接了一句。

  那弟弟吃了一惊,面露喜色,“你也看陈承祚写的《三国志》?卿今才略,非复吴下阿蒙!”

  他欣慰地对母亲说,“娘,你在信里常说,哥哥只会刀枪棍棒,只不外是一介匹夫。你看看,他现在也是文武双全嘛。”

  兄弟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倒是莫名地合拍。究竟桓宣之前就是以勤学着名,又在洛阳见过几年世面。在现在的桓景眼里,他这个弟弟简直就是这个时代士族生活的百科全书。

  而桓宣则惊异于哥哥的转变,究竟之前的桓景是个不学无术,只知耍枪弄棒的武痴,现在竟然也算是知书达理了。勤学近乎智,这可是个好迹象。

  兄弟二人一番交流之后,桓景刚刚了解到桓家目前是个什么处境。

  父亲桓弼本是齐王司马冏的下属,在京城当年残酷的斗争后被东海王赦免,于是失业在家。三年前,朝廷竟然又重新征召桓弼为长史,然而朝堂之事,早就松弛到无以复加的田地。

  对刘渊的战事败多胜少,朝堂上东海王和圣上明争暗斗已经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几个月前,东海王甚至以讨伐石勒为由,搬空了京师的守备力量,将雄师驻扎在许昌,以遥控京师。天子密诏苟晞勤王,一场内战即将发作。

  幸运的是,东海王正在此时暴死,桓弼准备随王司徒送完东海王最后一程,就辞官离开军队,然后举家搬去江东——然后就撞上了苦县的大战。

  说到苦县,只见桓宣眉头一紧,面露痛苦的神情,“坏了!”

  “怎么了,宣儿。”王雍容俯身探问道。

  “糟糕,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娘,我们白云坞有大麻烦了!”

  众人面面相觑,当家的在苦县战死足以让人悲痛,但没想到更糟糕的消息还在后头。

  “娘,你还记得,之前爹爹在家信里提到过的那个范主簿吗?”桓宣躺在床上,无力的说。

  王雍容点颔首,但那个姓范的,她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丈夫对那个同事印象特别欠好。

  “爹爹这小我私家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大,口无遮拦。之前在酒桌上他曾经说过谯城在苟晞的掩护下粮草富足,富甲一方。”

  “你爹说得没错啊?怎么了?”王雍容有些不解。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那范主簿显然听进去了。我去寻找马匹救爹爹的时候,看见一伙乱兵,约莫有五百人出头,正蜂拥在范主簿身旁,这伙人在他的鼓舞下决定往东逃,到谯城去抢粮食,说什么打到谯城,就有小米吃。”

  “但是他们去进犯谯城,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娘!我们白云坞就在谯城正西边,他们去打谯城,那我们就是必经之路。”

  众人名顿开,兵过如篦可不是说着玩玩的。前些年襄城郡的流民就述说过王弥石勒的残暴,而他们之中多数就是被盗贼抢光了粮食钱财,不得已放弃土地背井离乡。而现在乱兵比盗贼更可怕,究竟王弥石勒已经有志于天下,开始约束下属,而对于一群逃兵,没有什么可以约束他们。

  “可北边的蒙城不是另有苟晞苟将军吗?”王雍容继续追问。

  原来谯郡之所以能在前几年的乱世中勉强保持安宁的局面,是因为名将苟晞驻扎谯郡北方的蒙城,其他势力不敢贸然入侵。

  作为西晋的救火大队长,苟晞之前连续击败过汉国的石勒、王弥、刘曜、呼延晏,时人都认为他是今世的韩信白起。在王司徒的十四万雄师败亡后,苟晞更是晋室在中原唯一一支靠谱的军力了。

  “唉,你们还不知道吗?苟将军已经从谯郡撤防了”,桓宣哀叹了一声。

  王雍容大惊,捂住了嘴巴。围观的众人马上意识到了这句话的可怕之处。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燕燕也皱起了眉头。

  “苟道将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苟道将了,他现在正做着当魏武帝、司马宣王的梦呢!现在他的主力应该都在西移,想从洛阳接走皇上,挟天子而令诸侯。这个时候,军力是不能贸然疏散的。

  “况且苦县离谯城只有六十余里,苦县大战的时候他苟晞都没有派一兵一卒支援,可见他在谯城确实没有什么军队了。”桓宣闭上眼,仰天长叹。

  见桓宣分析得有理有据,众人议论纷纷,陷入惊惶之中。

  桓景不禁紧锁眉头:这和他预想的轻松穿越完全纷歧样,一开始就要面临生死生死的关头。如果说之前的抢救是个热身,现在他马上就要迎来穿越以来的第一次大考。

  一阵喧闹声中,一个声音提议弃坞堡而走。究竟白云坞连同四周的佃户,男女老弱加起来也不外千人,能够拿得动锄头的预计也就不外三四百人。而白云坞年久失修,稍微强大一点的强盗就足以攻破坞堡,况且劈面是五百多身经百战的禁军呢?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如果是旧时空,遇到这种水平的危险,预计桓景自己第一反映也是逃之夭夭。但是现在作为穿越者,应当有穿越者的样子,开头就跑路,也太丢人了。

  但除了王雍容一言不发,在场的其他人似乎都赞同跑路的决定,开始商议之后跑去哪里的问题。

  有的人说去蒙城找苟晞,一方面是因为路途最近,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里兵强马壮,作为今世的韩信、白起,苟晞的军力足够保证他们的宁静。

  “我阻挡”,桓景站了出来,“苟晞貌似强大,但却活不外今年年底。”

  众人议论纷纷,只有桓宣在病床上微微颔首。

  “你凭什么这么说,苟将军可是常胜将军。”有人厉声问道。

  凭什么?虽然不能说凭我看过史书剧透咯。

  桓景回应说,“此一时彼一时,从前苟将军之所以能够攻无不克,是因为背后的朝廷。现在洛阳空虚,朝廷只剩了个壳子,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这是左传的句子,桓宣不禁欣喜,这个哥哥也开始念书了。

  ”他苟晞原来和其他群雄差距也不大,除去附庸的势力,土地不外两郡之地,现在又因为过往的结果而骄傲自满。这是必败的兆头。”

  桓景胡扯了一大堆,不外是为了制止一个绝对错误的选项。不外众人似乎并不买账,究竟投靠苟晞的利益显而易见,苟晞败亡的征兆微乎其微。

  “别忘了,老坞主还在的时候,苟晞是怎么对我们的。”桓宣终于发话了。

  众人立刻平静下来。原来因为苟晞和东海王是政敌,而桓弼又是东海王的手下。所以,从谯城来的仕宦一向都没有给过桓家好脸色。不外究竟桓景武艺绝伦,仕宦们倒也不敢过多为难白云坞。

  各人明白,现在再去站队苟晞有些晚了,预计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于是又有人提议举家向西,直接投靠刘渊的汉国,现在汉国势大,洛阳城可计日而克,未来必成大业。况且趁着洛阳还没被攻克,现在去另有封赏,做个从龙之臣;而要是去晚了,待到洛阳城的王公们都获得了封赏,那就来不及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桓景想着。记得之前他看过一本历史网文,主角就是靠着假投降石勒破局的。不外这种事情一旦沾上,未来总归会成为自己的黑历史。

  “石勒可是胡人,况且老坞主就是被他的军队害死的。建议投奔石勒,这是何居心!”他赶忙驳倒了这个看法。

  于是众人又发生了种种奇怪的点子。有说去江东投奔琅琊王的,也有说落草为寇的,最奇葩的一个点子是搭船从涡水顺流而下,从淮河入海,然后去做海贼。纷歧而足。

  声音徐徐平静下来,各人都望向王雍容,她此时已经成为了白云坞的主心骨;但也只有她,在众人讨论的时候始终一言不发。

  “是啊,多好啊,各人都去逃命好了”,她终于开口说话了,“今天王司徒兵败了,就去投靠苟将军。明天苟将军兵败了,就去投靠琅琊王。后天琅琊王兵败了,就去找南蛮的野人。多好啊,南蛮的冬天也不冷,到时你我都不用穿衣服了,头发啥的也不用簪起来了,横竖到时候要披下来的,多方便。”

  她把发簪重新上解下来,甩了甩脑袋,让头发自然地披散下来。

  “高管家,你是辽东人,去找幽州的王浚,他是我娘家人,我可以给你写封推荐信。唐大脚,你是太原人,你去找并州的刘琨,当家的曾经在金谷园蹭过饭,你提下当家的名字,他说不定就会收下你。其他的诸位,我家银两另有其他轻便盘缠,等下就一并拿出来,这些家具啥的,或许欠好搬走。多好啊,各人分了银两和盘缠,就一起去南蛮做野人。”

  “只是你,另有你”,王雍容恶狠狠地指着桓景、桓宣兄弟二人,”你们不能走。当家的留下的白云堡,你们就是死也要死在里面,我这个做娘的可以陪着你们一起死!“

  她将发簪望身旁的桌子上重重一扎,发出铮铮的响声。

  各人默不作声,不敢抬头仰视。

  “是啊,各人去逃跑啊,多方便的事儿。只是我王雍容绝对不会逃跑,我也绝对不会让这两个桓家人逃跑!桓家人都逃了,白云坞也就不存在了。过个两年,这里就是野狗聚集的地方,叫狗子村也好,叫狗子屯也罢,谁知道呢?我们晋人都逃了,晋国也就不存在了。过个二十年,这片土地就是胡人的牧场,叫祁连牧场也好,叫焉支草地也罢,谁在乎呢?

  “只是,我们百年之后,和祖先另有逝去亲人的灵魂重游故地的时候,看见野狗在白云坞的废墟上游荡嬉戏,看见胡人的儿童拿着破败的书简抽签玩耍,看见京城的华表被当做粪坑的垫脚石,各人又要怎么和他们解释这一切呢?如果是那样,至少我是不敢面对我丈夫!”

  王雍容之前一直忍着不在众人面前流泪,纵然是听到桓宣传来丈夫战死的消息,也要偷偷拭干眼泪,才面对众人。

  现在她终于克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众人也随之唏嘘落泪。

  “所以我王雍容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愿逃跑!至少这样死后见到当家的,我还可以说,我是为了守卫白云坞而死,我尽了力!”她一字一顿地喊了出来。

  众人缄默沉静了,如果不是兵荒马乱,他们自己也不愿意离开这片土地。但是一方面是畏惧乱兵劫掠,一方面也是不愿做出头鸟,想再看看别人的提议再做决断。

  “既然夫人愿意留守,那么我这条命是夫人给的,我也选择留守。”燕燕不失时机地起了一个头。

  接着燕燕的话头,众人有表决心和夫人同仇敌忾,愿意留守的;也有委婉质疑白云坞守备力量的,纷歧而足。总的来说,各人的共识是如果可以,不想抛弃土地,但是要保证能守下来。

  在这喧闹声之中,桓景陷入了沉思。

  他是个理智的人,虽然一度被这家人感动,但自己终究和白云坞非亲非故。眼下要他留守,其实是不大乐意的:与白云坞共生死。说起来容易,但是实施起来可是要命的。

  之前关于盐水的建议也好,抢救也好,都是些日常的差事。但是带兵打仗?自己除了玩过全面战争系列,背得了一点孙子兵法。对于古代战争,可是一点经验也没有。

  但是作为一个初创公司的前职员,他很清楚风险往往也是时机。如果自己真能指挥白云坞众人挺过这一次的危机,之后这些人都市死心塌地追随自己。

  那么,有没有不要自己冒生命危险,却能空手套白狼的要领呢?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有了一个妙招。

  他干咳了一声,“如果要守住白云坞,我倒是有个措施。乱兵不外五百人,谯城军力虽少,有没可能去借兵,几多借一点?”

  “说得倒轻巧,苦县离这里就六十里地,乱兵完全可以朝发夕至,救兵根原来不及。”有人质疑道。

  桓景向桓宣使了个眼色,“弟弟,你从乱军里逃出来,应该知道要走多久。”

  “他们至少要后天才气到”,桓宣说,“一方面是要聚拢更多的败兵;一方面是乱兵纪律涣散,基本是一路走一路抢,一天能走二十里就很不错了。”

  “那么,也就是说,我们另有两天的时间。”桓景看了看地上的影子,或许午时左右吧。时候不早了,也是该出发去谯城的时候了:“如果没有疑问,就由我亲自去谯城说服谯城的仕宦。”

  王雍容疑惑地看着桓景,“你确认自己现在的神智足以胜任么?”

  “虽然我前几天意外摔坏了脑子,现在其实基本已经清醒了。况且这个任务只能我来做,谯城的仕宦们只认识娘、我、另有弟弟。现在弟弟需要休息,而娘需要留在白云坞稳住局势,借兵这个事情只有我出头才气搞定。”

  见桓景如此坚定,王雍容便不再阻拦,领着众人去修缮防御工事。

  燕燕被部署留下来照顾桓宣,而老仆唐大脚则作为被夫人作为向导部署给桓景,只因桓景说自己脑子摔坏了,还不记得谯城的偏向和城内部署。

  正当桓景准备动身去谯城时,桓宣喊住了他。

  “哥哥,你先等等。刚刚在众人面前,我欠好动摇军心。但是,谯城确实没有兵,我刚刚可是提醒过你的。你蒙混得过其他人,却蒙混不外我。”

  “弟弟果真天资聪颖,你哥我就没指望借到几个兵。”桓景笑着说。

  “那你为什么去谯城呢?”

  “我借的不是兵,是人另有马。有几个兵最好,如果没兵,只要我们有足够的人手和马匹,也足以乐成。”

  他俯身向桓宣耳语一番,桓宣听着听着,眼前一亮,“虽然险,但是或许可行。你今天先去‘借兵’。等我花一天时间来养伤,醒来之后就来协助你完成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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