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的第三天下午,风雪渐小,田瑭等人马不停蹄,终于已经西去襄平二百里开外。
凭据目前的行进速度,当天入夜之前便可到达无虑东南郊外的第四补给点。
虽然,蒋纲是不知道田瑭他们位置的。
精干斥候已经洒了出去,传令的军士已经奔赴昌黎,大规模的搜查队伍昨天也已离开了襄平,田瑭他们一定是逃不掉的!
他转达下去的命令是:一旦抓住,就地格杀!
蒋纲已经两夜没有合眼了,他帐下的裨将们也陪着熬了两夜。
反重复复的把田瑭所有路线全部考虑了多遍之后,蒋纲认为再无疏漏,看了看帐外,天色将黑,可以放心去小憩一会了。
走到大帐门口,见一位偏将正抱着刀,倚靠在门口睡着了,浑然不会计帘漏洞里吹进来的风雪是不是严寒。
蒋纲心头一软,意识到自己为了抓捕田瑭,竟将自己手下的将士们熬成了这样。他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盖在那偏将的身上。
在前脚踏出去刹那,蒋纲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自己适才怎么就没发现那偏将睡着了呢?
他又转头仔细看了看,发现偏将睡觉的位置正幸亏一根油灯柱的旁边,是自己所在位置的视野盲区。
“这家伙,枉我竟怀歉疚,原来是个偷懒的货色。”蒋纲心中已经给这位偏将下了定语,随即,他眼睛瞪圆,想到了一种被自己有意忽略的可能!
如果田瑭不在今冬过境,而是找个地方躲了起来呢?
或者说,田瑭在辽东境内部署了足够多且隐蔽的落脚点,可走,也可留。
一想到这种可能,蒋纲汗毛倒立,这意味着自己的所有部署都是无用功,田瑭可以像看戏一样看着自己像无头苍蝇一般东突西撞。
是的,他一定会如此部署!无论是走是留,他都市如此部署!
如此简朴的思路,自己怎么就忽略了呢!
蒋纲狠狠将自己骂了一顿,抬眼看见那偏将还在睡觉,嘴角竟然还挂着一丝笑容!
“这厮竟然敢讥笑于我!”蒋纲心中无名火起,脚下已经朝那偏将的脸踹了下去。
重回帐内,展开辽东布防图,蒋纲开始顺着适才的思路,仔细搜寻田瑭可能的藏身之地。
他追念起了那日城门处尖锐的怒吼,“第一补给点”。这是一个很怪的词,但很容易理解。
他们一定在城外设立了多个所谓的“补给点”,找到这些落脚处,便能把他们抓住。
然而他发现,基础就无从查起。
茫茫雪原,有几多座城池,有几多座集镇,又有几多座乡村!在蒋纲的眼中,每一处都有可能,每一处又都不像。
他感受自己有些眼花,使劲揉了揉,硬撑着继续看舆图。
而在旁人看来,主将已经陷入了魔怔,那通红的双眼犹如地下的恶鬼,不光想吞噬敌人,还要吞噬自己。
如果没有此外限制性条件,那便有数不清的结果。面对如此多的可能性去做筛选,那基础就不是人力能做到的,因为这里面基础就没有纪律可循,唯一的依据,即是田瑭的小我私家偏好。
老天,谁知道他偏好哪一个村子,愿意在那里停留!
蒋纲简直要瓦解了,他面对的是一个无解的现实。
他走出营帐,看着已经全黑的天空,这才察觉雪小了许多。他掬起一捧雪,把头埋进去,想要强迫自己从庞杂庞大的线索中抽丝剥茧。
必须要抓住要害,田瑭做选择时一定不是随机的,一定有依据,自己必须找到这个依据!
在雪里埋了很久,脸都已经冻得麻木了,他照旧找不出头绪。
他发狂了,他从来没有这样无力的感受,以前无论何等棘手的事情,他总能冷静应对的!
如今是怎么了,求胜心切了?照旧自己基础就不是田瑭的对手!
思路越来越杂乱,情绪越来越癫狂。终于他歇斯底里的拔出了佩剑,砍向他所能看到的一切。
劈开案几,劈开竹简,劈开灯火!
灯火又站了起来!再劈!再站!再劈!再站!再劈!再站!……
蒋纲狂怒着,一刀劈开了灯台,那灯火终于倒地,归于一缕青烟。
他肆无忌惮的大笑着,似乎他终于劈开了田瑭。
他从不惧怕任何人,纵然那些上位者,也只是他利用的工具。但他面对田瑭时,总有一种无力感,不是棋逢对手的感受,是真正的无力感,因为他觉察自己基础无法看透那小我私家。
如果你看不透对手,那对手一定能够看透你,因为他的条理比你高。
蒋纲不愿认可这一点,却又不得不认可这一点,所以他不平,他癫狂,他要让自己获得脱胎换骨一般的生长。
直到精疲力尽,帐内所有站着的器物都已经支离破碎,所有的裨将偏将都躲到了帐外,蒋纲才扔掉长剑,颓废的坐在地上。
他意识到,自己依然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否则那些裨将偏将为什么不敢阻止自己,而是躲得远远的?
现在的情形下,他依然是猎人,而田瑭依然是猎物。因为他掌握的是一支军队,田瑭有什么?有几个追随的猎人而已。
猎人!
歇斯底里事后,蒋纲终于抓住了那个焦点的词汇:猎人!
猎人!这是一条极其重要的思考线索。
田瑭身后随着的三小我私家,都是猎人。那些资助他逃跑,甚至为他去死的人,也都是猎人!
他为什么会认识这么多猎人呢?
蒋纲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以提醒自己想偏了。
田瑭如何认识这些猎人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通过这些猎人到达了自己的目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猎人如何帮他到达目的?这才是一个有价值的问题!
猎人们武艺高强,帮他逃离了襄平,那么猎人们有什么措施可以帮田瑭在风雪之中躲避追踪,而且不会冻饿而死呢?
这是蒋纲不知道的,他从来没打过猎,以前也没资格随着上将军们去狩猎,越发不认识猎人朋友。
自己不知道没关系,总有人知道:“去帮我找个老猎人来。我有事要问!”
蒋纲发完命令,才想起来帐内就他一人,不外帐外照旧有人允许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