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质料
在那密闭的石室之中，经过了泰半天的时间，太九已然是将那具两分的木人给拼接得差不多了...但随着这拼接越是到了尾声，他脸上的心情就越是酷寒了起来。
夜深人静，本就无光的石室...彷佛跃入了深渊之中，而这深渊却来自太九的心——这木人给他带来的震撼和惊讶，已然是被另一种的情绪给完全淹没了。
“太八...”
他手上那拼接的行动，停了下来。
“太过了。”
在这深渊中如此呢喃自语道。
“如何，陛下这么晚出了皇宫可是为了那竹剑？”
灯火通明的公输坊中，太八头也不回地向身后突然泛起的站定之人淡然问道。
“若无意外，十之八九...正该是如您所料，陛下他是去了那天牢里边看望他的那位老朋友了。”
面无心情的中年太监躬身低头向太八汇报道。
“依你在这宫中多年的资历。”
一具跟白昼那瞧着就只是工具所截然差异的木人肢节，正在她手中打磨蜕变着。
“陛下，他是计划...”
她这手上的行动随着话语同时一顿。
“杀之？放之？”
甚是悉声地开口问道。
“君心...不敢臆测。”
中年太监听着太八对他的问话，只是摇了摇头。
“哦？”
太八回过头来，看着他，笑了。
在这灯火中笑得是这般的悦目...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可那中年太监却马上将头低了下来，脸上依旧是那般的面无心情——他不敢看太八，但他知道...如今的他，就算真的看了太八这铅华洗尽珠玑不御的笑容，心中恐怕也只会是平静无波吧。
“连你都不知道么？”
带着些许莫名的笑意，太八如此问道。
“莫说是君心了。”
这中年太监叹了一口气...但脸上的心情却像是戴上了一副面具般，依旧是那样的面无心情。
“人心无尺，何以怀抱？”
他，叹息道。
“更遑论是君王的心思了。”
哪知，太八却是不由得捂住了嘴...轻笑了一下。
“不。”
她将那捂住嘴的手伸了出去，在这中年太监的心脏处摸了一下，脸上依稀能见到一抹满意的笑容。
“人心是无尺，却不包罗你。”
在她的眼神中，这位面无心情的中年太监竟然是跟另一只手中的木人肢节一般无二！
“你这心，出自我手，自是有怀抱。”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动这公输坊的灯火...让两人在这灯火之下的影子，变得绰约飘渺了起来。
同时，这阵风也吹动了那中年太监的衣袖——惊鸿一瞥，但见在他那太监衣饰之中，手腕手肘处，早已没了肉色...竟是一片木人痕迹！
“太八...你，太过了。”
黑暗之中的太九，语气说不出的降低。
“事，有为，有不为。”
那一具两份的机关木人，已是拼接完了。
“纵是有再多的理由...此事，也不应发生才对。”
一根又一根的丝线爬上了这具渡过了静江的机关木人。
“你...竟然将人添作材，炼为木人！”
那些丝线爬到了这具木人的身躯之中，只是瞬间便发现了...这桌面上的既是木人之躯，更是曾经的血肉之躯！
在各个部位肢节上的木头纹理，基础就不是什么纹路！
而是它们...他们曾经的经脉和血管！
明晓了这一事实的太九，饶是见多识广两世为人的他，也不由得头皮发麻了起来。
“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他，不明白太八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将这“恶”给做到这一步——这事要是让天下人知道了...天下骂名若有一石，独这事，太八也足以担上八斗了。
然而，就算太九他暂且先不去想太八是为了什么以及又是如何办到这一点的。
单单就目前从这具机关木人所获得的真实信息来说，恐怕由太八一手筹谋的木人之乱，也是会比他原本那最坏的想象还要来得更为糟糕！
没错。
这算是给他解释了...为什么那些机关木人会有所谓的“人工智能”了。
因为，它们原来就是人啊，虽然是有智能了！
只不外，这些机关木人本就是由人所革新的事实，比起那“人工智能”来反倒更让他胆颤心惊，无所适从！
“这些人，又为什么宁愿酿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黑暗之中的太八，用他的这些极彩丝线在那机关木人体内视察着一切。
“为八姐她，为虎作伥。”
太九在这一片宛若深渊般的黑黑暗，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希望...真有什么机械人三原则就好了。”
他，希望这木人之乱的木人...是被太八所强行下的命令，而非另一种最令他担忧的可能——这些换了一副身体的“人”，是出自于自己的意识而做的掳人决定。
“可还习惯这身体？”
煌煌灼烁中，太八将那打磨好的木人肢节...套上了一层人皮。
“恰似生来即是如此...自无所谓习惯不习惯。”
中年太监，低着头如此说道。
“那便好。”
太八直接走到这中年太监的身侧，将他那条褪下了皮肤的木臂卸了下来，换上这打磨了一晚的新手。
“只要不超负荷地运转内力，这皮便不会轻易褪下。”
拍了拍这新换上的手臂，她笑着问道。
“十四司中可有人发现你的异常？”
中年太监面无心情地摇了摇头。
“多亏了...贾女人这神乎其神的机巧之术，还没有谁觉得奇怪。”
贾女人这三个字，他其实是有些叫不出口的...在理解了自己和她的差距后，也不是没有悔改口。
究竟，太监嘛。
但在太八的要求下，他也只能称谓贾女人——事到如今，他虽然知道这是假名，可真名却断然不敢轻易开口询问。
“那位跟陛下形影不离的老太监也没发现么？”
帮他换完了这手臂的太八又回到了制造台上，开始打造起其他的部件来了。
“童大人的话...欠好说。”
中年太监，闻言摇了摇头。
“不外，应当是没有发现的...否则，那也就相当于陛下他知道了。”
太八，笑了笑。
“呵，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