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 献借
“要不是今日难得的重逢，这酒...我可是被控制得紧紧地，轻易不让喝几口。”
坐在那特制的椅子上，老者从他那不再合身的侠客劲装中取出了一小瓶的酒水，朝着牢门中的竹剑晃悠了几下。
“剑元，你也要来一口么？”
从坐定中醒过来的竹剑，强忍着那不停向他袭来的忘忧印之毒，轻轻地摇了摇头。
“戴罪在身，安敢于天牢中饮下陛下之酒。”
哪知，老者一听这话，却是笑了。
“戴罪在身？”
他，看着竹剑...然后甚是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别人或许我还欠好说。”
将那酒水喝了一口。
“但纵然有数十年未见，可你这竹剑的侠名即是整个京城也闻名遐迩，深在宫中的我时不时地也能从那些官员的口中听到你这竹剑之名...”
老者，顿了一下。
“看来，跟我差异...剑元，你却是一点儿都没变。”
说到这差异二字时，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这身衣服。
“若真是凭据锦衣卫所汇报的那般，有一众六扇门被剑元你给杀了...”
他，和竹剑四目相对。
“那么，他们即是有该被你所杀的理由！”
老者，对于竹剑很是信任。
“可有误？”
面对老者这满是信任的眼神，竹剑...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们...并非死于我的剑下。”
老者闻言，心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事实上，他基础就不在意这真相如何。
“哦，是么。”
他，很是淡然地如此回道。
听着老者这话，竹剑便知道了...果真，这位“老朋友”的到访，是有着更为重要的目的。
“江湖...势大了。”
老者的声音，说不出的阴沉。
“...”
竹剑看着他，却是缄默沉静了下来...一言不发。
瞧着竹剑这缄默沉静的模样，老者居然开始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
“虽然，朕明白。”
他，开始自称为朕了。
“朕这是在倒果为因，舍本逐末。”
又喝了一口酒。
“事实上，若是朕和朝廷做得好，自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投身于江湖之中...老是心心念念地想着行侠仗义。”
作了天子这么多年的他，很少在谁的跟前有显露出过这么差异寻常的一面。
“这些...朕，都明白。”
竹剑恰似看到了自己的命运...但他却反倒是慰藉起了牢门外的老者。
“陛下...至少，您努力过了。”
可显然，这话语对于老天子而言并没有多大的效用。
老者对此，不置可否。
“呵。”
他将手中的小酒瓶很是随意地扔在这天牢的一角。
“也许吧。”
看着竹剑，像是追念到了那年轻时候隐瞒着身份行走在这江湖上的那些日子。
“努力又有什么用呢？”
老天子，有些无力地问了这么一句...只是，不知道他这问话的工具是谁。
“登上了皇位之后，朕这满腔的热血却是随着一堵又一堵的无形南墙，不得纷歧天比起一天，冷了下来...”
他，背靠在这特制的椅子上，对着竹剑很是老实地说道。
“曾经允许你们的...朕是做不到了。”
老者，叹了一口气。
“即是朕，想要将这朗朗乾坤重昭天下，却同样是难如登天。”
说着，他竟是苦笑了一下。
“朕这位置，可真没有原本想象中的那般自由。”
摇着头，轻声说道。
“坐在这位置上，是真的没法再像从前跟你们一起游荡江湖时那般...快意恩怨。”
他，坐在那张特制的椅子上，对着竹剑伸出了他那两个同样年迈的手掌。
“天下，太大了。”
看着自己的这对手掌。
“朕的天下，太大了...而朝廷，也同样太大了。”
他的这对手掌，早已失去了年轻时候的血色，上边满是象征着命不久矣的老人，所特有的黑点。
“牵一发而动全身，坐在龙椅之上，只觉得，这手呀...”
两个手掌翻覆了一下。
“即是再大，也难以遮天。”
说着，他却又露出了笑容来。
“也不怕剑元你笑话。”
如此对着竹剑继续说道。
“我呀...其实是真心觉得，当这天子呀...可远没有当初随着你们一起当大侠的感受好。”
老天子将那两只伸出的手掌收了回来。
“剑元，我老了。”
从那特制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看看我这身子，可有年轻时候半分的风范？”
双腿摇摇晃晃地，看上去竟是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跟你比起来，莫说是已往的那些武功了...”
他，指了指自己这满头的鹤发。
“如今，更是老到了...或许一天下来都没有几多清醒的时候。”
老天子依旧是面带着笑容看向竹剑——只是在竹剑的眼中，这早已没有半分熟悉身影的旧友，其笑容中只是苦涩。
“就连思考，恐怕都坚持不了多久了。”
接着，这位侠客劲装穿在身上，满身上下皆是不合的老天子居然对着竹剑行了一礼！
而竹剑虽然直接将这礼给避开了...无关气数玄学之说，他只是单纯地不愿僭越而已。
“江湖，势大了。”
老天子行了一礼后，再一次地将先前的这句话给重复了一遍。
“所以...”
他直起了身子。
“对不住了，剑元。”
话是这么说，可他这语气中绝无半分歉然之意。
“倒果为因也好，舍本逐末也罢。”
老天子的心情，满是严肃的神色。
“为了朕的天下，即是反其道而行之...”
他，极为认真地看着竹剑。
“朕也不得不为。”
竹剑听着这些话，笑了。
“当初这件送你的衣服，看来没有送错。”
曾经的少年和眼前的老者，两人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何曾变过？”
忘忧印的毒不停地侵蚀着竹剑...但，此时的竹剑竟是有些享受这毒了。
“陛下，可是要向老夫借些什么？”
老天子转过了身去。
“荆轲刺秦...”
老太监瞬间便来到了这牢门前，将那特制的椅子收起来的同时更是搀扶着老天子向着天牢之外走去。
“令郎献头。”
人，走了。
“既是君命...”
竹剑，闭上了双眼。
“取之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