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铭恩醒了,艰辛地睁开眼皮。
脑子昏昏沉沉,眼前一片迷濛,看不太真切。
“醒了。”
赵铭恩寻声望去,看了好一会儿,才把人看得清楚。
是他的师尊,易瞑。
只是精神头看起来不太好,一眼惺忪,按理说修为到他这个境界的修士是不需要休眠的。想来是忙此外事情,耗了不少精力。
“你已是昏睡了五天五夜了。”
赵铭恩爬坐起来,只感应双臂酸麻。听了易瞑这么一说,赵铭恩呆呆的望着易瞑,双眸放空,目光散落四处,聚不到一块。
“凝神,静气。抱元,守一。”
易瞑起身,走到了赵铭恩身后,手指从赵铭恩的脖颈一路划落到赵铭恩的尾脊。
“心无旁骛,四体轻安。”
赵铭恩只感应体内各穴成了泉眼,灵气源源不停涌出,不停在承光穴与气海之间往返循环,四肢如鸿毛轻盈,身体恰似沐浴在秋夜的凉风中,那般清爽。
数道浊气吐了出来,赵铭恩只觉得舒服了不少。
“多谢师尊。”
声音有些沙哑,像斗败的公鸡,像剥落的老树皮。
这时赵铭恩才想到什么似的,紧了紧该在腿上的棉被,身子骨缩了缩,也不复先前的神采,语中带些怯意。
“我害了安道乐。”
现在‘安道乐’三个字如同高悬赵铭恩头顶的利剑,让赵铭恩心神难宁。
“你要是就此消沉,失落。休息够了,就找一个地方好好生活,别再随着我,也别再回庐山。你要是心里急着复仇,我也不拦着你,你现在就可以去,到时候曝尸荒原别赖上我。”
易瞑神色一动,看了眼赵铭恩。
“师尊。”
这次听了易瞑这番话,赵铭恩倒没有恼火,只是自嘲地笑了笑,笑话自己的蚍蜉撼树。
“我发现我是成不了碧凝玉那样的人,对我来说,像那水中月,镜中花一样不行及。”
转头看着易瞑,身子虽有点虚弱,眸中的眼色竟是清亮了些许,整小我私家精神了不少。
“老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是君子,哪怕百年我都等得起。”
易瞑并没有接话茬,而是径直往屋外走去。
赵铭恩看了易瞑离去的背影,心中失落万分。
故土逢难,亲人罹难,友人遇害。
三座大山无时无刻压在赵铭恩身上,让赵铭恩喘不外气来。
唯一能帮上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师尊,而眼下似乎也离自己而去。
看来自己是让师尊失望了。
赵铭恩心里一片酸楚,低下了头,有水窝在眼眶里打转。
“你再休息会儿,我去给你调制些药,完事了和我去北境。”
易瞑停在了门槛前,留下这句话。
呼。
赵铭恩舒了口气,抓紧身上的棉被,就差将它撕破。
出了屋门,抬头便见那顶上的日光特别耀眼。
南城门那件事发生了有好些日子了,靖世司除了那次遣人来余贵寓后,便再没有消息传来,想来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倒是落满城事件有了结果。
落满城虽是偏居东南一隅,在整个天昭内,都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大城,究竟是商贾起家,几多达官显贵都跟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场祸事后,落满城几近全灭,怎能不让人毛躁。
究其因,照旧天家偏宠宗族的下场。
无能的宗族掌权,即是只能招来祸根。
结果也是毫无意外。
令郎仪从公族名录上除籍,弃市。全数家产充归国库所有。
再着临近数城迁移些人口填补,而新任城主则是经过禄命司考核后赴任。
自此事后,余下由公族掌管的城皆被派驻了靖世司以及暗涛司要员,待遇一律与非公族城主同样。
这个结果,并未如预期那般令人满意,但无人敢劈面置喙天家的决策。
上面做的一切决定,下面都必须老老实实接受。
若不想让悲剧重蹈覆辙。
长廊下,一道素白身影徐徐走来,手中捧着一药盒,正是余辞心。
“这是【灵裕丹】,助身虚之人调息使用。”
易瞑接过了这盒子,口中谢谢道:
“多谢辞心,在贵府叨扰数日,实在歉仄。”
余辞心长袖掩面,淡然一笑,丝绝不在意地说道:
“秋水倒是客气了,这几日你师徒二人住得舒服便好,我倒怕还怠慢了你们。”
听了这话,易瞑苦笑的摇了摇头。
“心中难定,就算是在温柔乡里怕也是寝食难安。”
余辞心眼中闪过些许揶揄,打趣道:
“想不到秋水另有此等雅趣。”
“比喻,辞心莫认真了。”
饶是如易瞑这般淡定,面色也变得微冷。
“哈,是辞心言语有失偏颇了。”
余辞心十分老实地向易瞑表达了歉意,转身正要离去之际,却听得易瞑开口说道:
“关于令郎仪的事情,还请节哀。”
余辞心听了,只是扭过头,淡淡地看着易瞑,神色未有丝毫哀戚,仿若死的不外是个无关紧要之人。
“出此祸事,我有何哀留他,要悲悼也该悲悼那城中枉死的生命。”
语气有些微冷,似是不喜旁人拿这师生关系说事。
“难辞其咎,死有余辜。”
易瞑听了,也知道自己这番话有问题,现下自己和赵铭恩住在余贵寓白吃白喝白住了五日。
吃人手短,拿人嘴短。
这么浅显的原理要是不懂,易瞑可以一头撞死在南墙上了。
将余辞心给的灵丹收好,郑重地朝她作辑赔礼。
“歉仄,是易某的错。”
余辞心面色一缓,慢慢说道:
“秋水有何错,这一切都是劣徒咎由自取。”
“可曾查出这幕后真凶?”
易瞑神色紧张,语带关切,丝绝不作假。
余辞心转过身,看着易瞑,嘴角噙笑:
“歉仄,秋水,这不是我一个学宫学士能知道的事情。”
听了这说辞,易瞑点了颔首,绝不意外余辞心会这么回覆。究竟这牵扯到了天昭的内务,哪怕已经捉到了真凶,也不会先与外人说道。
“总之,谢过这段时日的照拂,今日晚些我们便离开。”
“晓得,他就在北境东北偏向,释境的人已经先已往了。”
余辞心说到这,似想起了什么,又补上一句。
“莫忘了我之前的提醒。”
请君入瓮,引蛇出洞。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易瞑眉头紧蹙,但照旧道了声谢,回返屋内。
院落寂静,冷寂得吓人,连落在檐下的晨光也显得清冷了些。
早春的阳光,温暖中透露着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