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站在人群中央,此时已是穷途末路,在做挣扎也是困兽之斗,毫无意义,他痛恨也自责,他自然是不想死的,他知道只要自己在世就有可能再次见到女人,就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也想要赌一赌,可是现在他要死了。
眼微微的闭上,他已感受不到人们的断喝,也感受不到刀斧加身的苦楚,只知道女人似乎就站在自己眼前,让他站起来,坐正了,看着她。
于是先生坐起来,睁开眼睛,却看到一老道坐在身前研磨药剂。
“噫,竟然没死。”
老道故作惊讶的说道。
先生不知这是何人,不知这是那边。
“这是左西岳登云洞,我是主人尚云仙人。”
自灵气稀薄以来,少有人用仙人自称,能将他从虎口救出的,只会是真正的仙人。
先生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尚云仙人打断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是陈年卷,可通已往,过往可通五百载,如今只有两年可用了。”
仙人拿出一捆卷轴,用粗麻绳草草的绑着,漏洞间隐约露出日月山川的绘图,小桥流水的静谧。
“不必谢我,你的寿元与灵,我就拿走了。”
尚云仙人形同枯槁的手掌按在先生的天灵盖上,拨开散乱的头发,一道细细的光线就透到了先生的脑海中,他明白的感受到自己的神魂被剥夺,识海空空荡荡,像是被抽走了满身的血液一般奇痒难忍,但他没有反抗,他也不会忏悔。
下一刻先生便感受自己如同石沉大海般拥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黑暗吞噬他的手臂,接着是整个躯干,最后连灵魂都浸泡在粘稠的黑黑暗,千百年来先生从未感受到如此的无力,任人摆布的感受不知有多久没有涌上他的心头,他闭上眼睛,三年来头一次陷入甜睡。
再次睁开眼睛,他已到了五云镇口,老者坐在镇口的梧桐树下,用仅剩的那只手摇动着蒲扇,他眯着眼睛上下审察了先生几眼,挖苦的说道:
“你怎么落得这般模样,还不如那丧家之犬风物呢!”
先生没时间搭理这个老人,快步的向女人的屋里走去,看见她蜷缩在被子里的身体,心里不由得泛出来一些苦楚,他轻轻地走到女人身旁,像是抚摸一只小兽般轻轻地拍打女人的背,女人眉头舒展开,眼睛徐徐地睁大。
“你回来了啊!”
“为什么不早些啊。”
先生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拍打,女人眼角泛出来泪水,止也止不住,先生用袖角擦拭洁净,如此重复,女人已经哭红了眼。
“我们出去走走吧,我背着你。”
先生轻柔的说道,女人点颔首,艰难的被先生搀扶起来,然后趴在先生的背上。
先生走的很慢,每一步都是轻和的。女人其实很轻,所以先生要握住她的手。
半山的草地上,先生指着天空和女人说着星座,那是西方一种奇特的占卜方式,用的是看星星的要领。
女人说有点做作,太装了。
先生说难道你不觉得这样的很温柔。
说着说着女人的脑袋就靠在了先生的肩上,轻轻地,像是小鸟依人。
先生说那年我初见你时,你照旧一朵小小的云,很小很小。
女人说那年我初见你时,你也只是一阵被人驱赶的风,吓得躲在我的怀里。
那年风与云相遇,似缱绻般的撕扯了好长时间,直到日落西山,天边仍是一道耀眼的火烧云,那是女人和先生的相逢,像是梦幻般的开始,却有先生数万年的寻找,女人数万年的期待。
先生忘了女人是云,是一种会随风变换的工具,若是风飘走了,那还会有什么推着她往前走。
女人忘了先生是风,一种永远都在漂泊的工具,若是滞留在一处,是无法存活的。
所以相逢在一刹那就已经注定了划分。
先生和女人说着自己数万年来经历的,遇见的,女人就和先生说这数万年来五云镇上发生的,亲历的。
日头从东边出来,先生歪着头想要亲一下女人,却发现女人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些晶莹飘向空中,他奋力的蹦起来想要抓住,但是没有了灵气的他像是病了许多年,连手也伸不直了。
他的双眼开始模糊,想要用手把糊住眼眶的泪水抹洁净,但是怎么也不行。
他抬起头,看见日头旁边伴着赤红的霞云,他知道那是女人给他的作别,他坐下了。
直到日落西山,霞云再也不见。
他呆呆的看着她曾经存在过的那片天空,心理想着这夜晚的虫鸣她也听过,月色她也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