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失序

　　末世之下，最重要的是秩序。

　　都不需要太深奥的社会学，随便举点普通人的例子，就能看出灾难状态下人性会自发发生的种种杂乱，继而模拟出“秩序失控”下的社会状态。

　　2003年，S病毒在国内肆虐，来自青海的黄先生听信“碘盐可以预防S病毒”的传言，购置了一万三千斤盐巴；无独占偶，来自河西的王女士无意间听人说起“喝醋可以灭杀病毒”，所以将家里用于买房的钱全部取出，租下厂房，囤积了一百吨醋。

　　2012年12月21日前一周，因相信网络上盛传的“玛雅人预言第五太阳期世界末日”即将到来，渝都的陈师傅卖掉房产，抛弃妻儿，取出所有积贮进行疯狂消费，享受“末日前最后的快乐”，结果在22日当天，选择跳楼自杀；而来自蜀都的李先生，则在短短一周内疯狂偷窃抢劫数十余起，最终落网后还不忘跟警方喋喋不休，直言“各人都市一起死掉”。

　　彼时的互联网上更是泛起无数例如“我老家开始发救急包”“江苏泛起了三个太阳”“12月21日黑暗降临后，地球将会有连续三天的黑夜”等“变种版末日谣言”，导致市民们疯狂抢购蜡烛和洋火。川省隆昌县、双流县、湖北公安县以及长春等多地的白蜡烛直接卖到脱销。

　　而以上这些都仅仅只是谣言而已。

　　这样谣言之所以总是“奏效”，是因为它们的背后，是“死亡”在撑腰。

　　沙虎鲨幼崽为了活下去，在子宫内就会相互残杀，“选出”最强壮那一个降生于残酷的海洋世界；海鞘为了活下去，在失去食物来源后，会率先吃掉自己能量消耗最大的脑子，让身体处于低耗能状态；就连看起来最温顺可爱的兔子和仓鼠为了活下去，在遇到食物不足等危险情况下，也会绝不犹豫杀害并吃掉自己的幼崽。

　　作为“万物之主”的人类，并不会“绅士”太多。

　　为了活下去，“自由意识”反而成了人类最恐怖的工具。

　　面对死亡，凭据历史经验教训，民众们总是会做出许多无法控制的，荒唐的，可怕的行为，继而制造出无数的杂乱。

　　这种情况下，往往在末日没有到来之前，社会结构便早已崩塌，人类也已经完成了自我扑灭。

　　为了制止这种情况的发生，“末日社会学”便应运而生。

　　早在最近这场毁天灭地太阳风暴发生的前一年，米国纽约联合国大厦便秘密召开了一场联合国大会，大会开场便宣布了一项由多国社会学家加入并制定的“末日社会治理学说与指导措施”——简称“末日社会学”。

　　此学说指出，经过多国顶级科学家预测，太阳状态已经完全失去控制，末日无可制止，而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通讯设备也将全面中断，政府之间会失去联络。

　　所以，在此基础上，在提倡各国科学界全力找出“反抗措施”的同时，为了维护社会的稳定与秩序，在扑灭通讯的“灾难日”到来之后，建议各国接纳“联盟自治”的社会治理政策。

　　马上起，“政府”看法将荡然无存，各个国家各个地域的地下城、海底城、洞窟城都将酿成独立的“联盟”，理应用合适的要领去治理社会民众，为人类全面重返地面而争取时间。

　　而这个“合适的要领”，其焦点，即是“欺骗”——隐瞒末日的具体情况，建设各自的“理想城”，让生存于城中的市民感受到宁静和幸福。

　　就在此时，在他国首脑对欺骗的效力时间和资源的有限提出质疑时，卖力宣布学说的华人社会学家万程程，请出了华人科学家言星河。

　　言星河上台，带来了一个震惊世界的消息：他利用氘和氚，开端掌握了微品级的可控核聚变，其制造出的人造太阳，能够供应纽约这么大规模的都市足足二十年的能量消耗。

　　为了全人类，言星河代表华夏国，决定将制造要领无偿宣布。

　　掌声雷动间，联合国全票通过“末日社会学”。

　　因此，在最后那场扑灭通讯的太阳风暴发作时，世界各地的“联盟”都已经以言星河的“人造太阳”为基础建好了自给自足的“乌托邦”。

　　它们的目的是保留住人类最后的希望，通过隐瞒外界的情况，令人类社会处于守序又稳定的状态。

　　它们是灼烁的。

　　但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绝对灼烁。

　　墓碑镇，就是最好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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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当动物实验进入瓶颈期，想要更近一步取得结果，你认为放弃道德准则的无良科学家们接下来会做什么？”王虎吃着老板娘稍微加工过的，装在盘子里的午餐肉罐头，舔着嘴唇，用筷子指向小年。

　　“……嗯，人体实验？”小年满嘴都是油渍，此时正捧着盘子，一边说着，一边小口舔食上面香气四溢的作料。

　　“对，人体实验，那么，你认为在稳定的社会下，最适合做人体实验的，是哪一类群体？”

　　“……罪犯？”小年放下盘子，眼睛瞪大看向王虎，直觉告诉她，王虎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可能会很是可怕。

　　“没错，”王虎抽出一张纸巾，擦拭着嘴巴，“事实上，在解放碑联盟建设初期，地下城是有牢狱存在的，那个时候人性还没有完全泯灭，纵使押送环节费时艰辛，军方也照旧将不少穷凶极恶的罪犯带到地下城来……他们本就有罪，关押只会浪费土地，消耗可贵的资源。在四面八方的难民越来越多，城内资源开始吃紧后，他们自然而然成了第一批人体实验的工具……人体实验相当失败，大部门人都没能活下来，而活下来的人身体都被差异水平的辐射，发生种种各样的副作用……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实验室基础装不下，因此联盟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地下水库，将他们全都赶到水库里，每个月派人来进行视察调研的同时定期投放一些物资，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因为进来这水库相当于有死无生，而收支口被联盟用大理石门堵住，门的形状又像是墓碑一样，因此，作为第一批‘移民’，那群被辐射熏染的罪犯很是浪漫的给这里取了个名字，叫‘墓碑镇’。”

　　“既然是流放罪犯的地方，那你们又是……”小年听得入迷，双手捧着下巴，不解道。

　　王虎看看一旁缄默沉静吸烟的老板娘，老板娘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解放碑联盟城资源有限，审定承载量是十万人，但难民却是源源不停的，为了保证那些‘良好市民’能够获得妥善安置，他们开展了一场‘大清理’运动，清理城中那些没有身份证明，没有家人认领的‘黑户’……程门的人大部门都是被大爹捡回来的社会弃儿，别说家人什么的早就失去联系，有不少连身份证和户口都没有，所以虽然是第一批被抛弃的工具……我们这些‘黑户’被集中‘安置’到墓碑镇，由联盟出头盖了许多安置所，因为人造太阳的关系，这里不缺电，水库旁边有条地下河，也不缺水，所以我们被流放到这里，自由形成社会……而从几个月前开始，联盟城宣布不再接收难民，那些执意要进城的难民和在城中抗议、闹事、散布末日谣言、形成非法团体的‘坏人’也被通通扔到这里来……在墓碑之内，各人都是‘同志’，而墓碑之外，就是他们瞧不起的‘贱民’……还记得我们进来那条下水道吧？不想在墓碑镇居住，可以随时出去，探索外面充满危险的世界，而想要留在墓碑镇，就得学会在水库每周倾倒一次的垃圾堆中捡‘宝物’，抢劫勒索从墓碑中送来的新难民，以及用强悍的武力去争夺联盟每个月会发放的物资……甚至，你还可以，捕食同类。”

　　王虎阴森森盯着小年，小年心里一紧，满身起了鸡皮疙瘩。

　　“不外这种情况没有连续多久，可能是联盟那群道貌岸然的蠢货无法接受这种场景，所以命令禁止吃人，举报吃人现象的会有物资奖励，而面对食人者，联盟会马上击毙……每次联盟发放物资并去‘实验区’视察受辐射熏染罪犯时，都市有两个巨人以及二十个荷枪实弹的士兵陪同，因此想要反抗他们，跟找死差不多……墓碑镇的大部门人对此现状早已认命，但唯独，不包罗大爹，不包罗我们，所以我们……”

　　咚咚咚。

　　程思诗稍微用力的将香烟在烟灰缸中掐灭，对着王虎吐出一口烟。

　　王虎知道自己多嘴，因此立马话锋一转：“该说的都说了，想必你也听不太懂，不外，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是我们程门，在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的情况下，被人类社会遗弃了整整两次，哈哈哈哈哈……”

　　“……”小年看着笑得洒脱的王虎。

　　她一直无法接受程门在观音桥地下城中所做的一切，但此时现在，她却突然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

　　这种庞大情绪令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制造黑暗，就得蒙受黑暗，”程思诗看着满脸愁容的小年，“在成人的世界里，我相信，不管是联盟照旧我们，都已经做好了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卖力的心理准备，小年，你说对吗？”

　　“我不知道……所以，你们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为了建起，我们的‘家’。”

　　程思诗满脸深情的注视小年，似乎看到了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