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鸢，你既然家在西羌，为何要和我们前往西域？”林野问道，“难道你不想你的家人吗？”
子鸢低下了头，将脸转了，看着瑜非。
“就算回去又怎样？他们若是在意我，便不会那般对我。”她声音中颇有酸楚。
林野想起瑜非说过，这女孩似乎应是陪伴公主细君远嫁乌孙的官家女孩。
或许是西羌贵族的女儿，被家人送进了宫中。
她说起家事，泪眼婆娑，十分可怜。
“等到年老身体恢复，我们便送你回家。你看可好？”林野问道
子鸢摇了摇头，却把头低了下来。
“我不回家。”她说。
林野心想，这倒一ㄇ，她本应前往乌孙，如今中途脱逃，已经有罪在身，如果回去，还不知有什么刑罚等着她呢。
这样一想，也就不再多问。
二人聊了一会儿，瑜非便慢慢醒了。
“瑜非年老，你好些了？”子鸢低声问道。
瑜非徐徐点了颔首，脸上有些惊讶之色。
他原本以为自己死期已近，没想到竟然绝处逢生，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子鸢女人的药真是神奇，年老你看起来好了许多。”林野赞叹道。
瑜非一听，更是惊讶。
他自小便知自己的病极为稀有凶险，所用的药方也是一位西域名医精心开具，此时突然听说子鸢也有这病的药方，心里不由得起了疑心。
他外貌不动声色，笑着让林野将剩下的药渣拿了来。
陶罐里还剩着些汤药，他取了些药渣放在手心，低头闻了闻。
草药带着清香，和他平日里所吃的药大为差异。
他又小啜了一口，药汤入腹，满身说不出的轻松舒畅。
子鸢见他对药如此好奇，便将药的来历讲与他听。
瑜非虽然身体仍然虚弱，但精神却好了许多。
帐篷外风雪依旧，帐内三人围在火旁，其乐融融。
……
呼罗被到山上狩猎的两个牧人救回营地。
他摔断了腿，头也撞在岩石上，他昏沉沉躺了两天，嘴里一直念叨着子妗。
他在家人的担忧中慢慢地康复，但一个新的消息让他的病情雪上加霜。
子妗就要出嫁了。
她未来的良人正是阏氏辛妫的弟弟辛契，婚礼将在下一个月圆之夜举行。
呼罗瘸着腿在子妗的穹庐外彷徨，盼望着找个时机与她说上一两句，问一问那一天出了什么事，问一问她为何突然变了心意，要嫁给那个目光凶恶的男人。
但似乎子妗很少果真露面，辛契的仆从守在穹庐的四周，不让无关的人靠近。
这几天里，部族里传来了许多令人不安的消息。
大风雪正在向这里移动。
虽然他们居住的山谷这些年来一直温暖，但今年这场风雪尤其猛烈，留居东方的部落据说已经遭遇重创，这里能否幸免是谁也说不清的。
住在山脚下的牧民又带来些零星消息，说是远处营地里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些人，大王已经派人前往视察，但这些事情很少会有个结果。
而王派往东方的使者至今没有返回，更是让人们私下议论纷纷。
“这些时日一直没有见到唐娴姐妹，你可知他们去了哪里？”阏氏子娟倚在寝帐里一块柔软的垫子上。
垫子上装饰着汉式刺绣，色泽醒目。
“他们和子俊不是一起去的东方么？”辛契答道。
“大王派人去东方做什么？这些年汉帝进攻匈奴诸部，尤以卫青、霍去病最为犀利。匈奴单于王廷早已迁往漠北，大王难道也要效仿居耆王，去做那些贱民的奴仆吗？”子娟刻意作出不在意的心情，似乎只是随便问问。
“我族身世自然不是刘氏可以相比。不外，这些年汉室势力已经远达西域，我族东归的愿望或许是难以实现。你没有看出来吗？大王与匈奴单于之间的联系日渐稀疏。我看，大王的心思或许不在于此事吧。”
“至于唐氏姐妹与子俊，他们都只听命于大王的付托。他们因何出使东方，这事你要问我，还不如问自己。难道王的事情你现在已经做不了主了？”
子娟哼了声，不愿作答。
辛契也不追问。
这些年子娟失宠势微，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但他心中另有计划，所以还与她纠缠在一起。
在不远处的王帐里，气氛截然差异。
与子俊一起前往河西的几人本应在十日前回到营地，但是，他们至今音信全无。
大王成甲已经派出三拨人去寻找，但因风雪阻碍，仍然没有结果。
他心情不悦，只是阴冷静脸。
子妍不知轻重，还在那里不依不饶地发着脾气。
辛契迎娶子妗的事让她极为不满。
“辛氏也是我部的望族，辛契又是辛妫的兄弟，迎娶子妗也没有什么不妥。”成甲淡淡地说道，
“辛妫与子娟对这亲事也是十分赞成的。”
“辛妫自然赞成。她巴望不得与我子氏通婚。但我子氏血统向来尊贵，氏内通婚才气保证血统纯正。我与姐姐子娟都是兄妹婚约，所生的孩子子庚与子妗无不优美高尚。就算大王无意迎娶子妗，也应该让子妗嫁与子庚才是，怎么能让辛契占了自制！”子妍说。
她说得简直不错。
本族部落中以子氏为王族，身份最为尊贵。
依照上古传统，子氏王族都实行氏内通婚。
王的诸阏氏中必有其妹，而承嗣之人也必是血统高尚的子女。
但先代诸王也已经意识到，血统的纯洁也带来了毛病。
子氏的生育力不停下降，可以承嗣的及格继续人也越来越少。
子娟与子妍姐妹都只育有一个孩子，即是这个原因。
辛氏与外族通婚稍微频繁，情况就要好了许多。
现在在位的大王成甲只有一个真正子氏血统的儿子，即是子娟的儿子：子庚。
但子庚愚蠢暴戾，他为祸部族的听说屡屡传到成甲的耳中。
况且辛氏对子庚继位之事尽力阻挡，不依不饶。
辛妫这些年势力渐增，这也是他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是的，他本有更合适的继续人，可以让所有的人闭上嘴。
他懊匚啪了口气，一位真正配得上王位的继续人——他的第一个妻子为他生育的儿子。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娶到一位流着帝族血液的女子。
她的身份资助他从父王诸子中脱颖而出，顺利继位。
她的脸庞在厥后的岁月里经常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她温柔的语调似乎还在他耳边回响。
唯有她的声音可以唤起成甲心中残存的一点温情，而这份情感早在他迎娶她之前，便已经远去。
子妍还在唠叨。
她的容貌绝不逊于子娟，甚至越发妖媚。
但是，她和她的姐姐一样的愚蠢，居然想用自己的女儿，他的侄女来讨好他。
每一小我私家都知道子娟失宠，但是，没有人知道其中的缘由。
是的，从那一天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时起，他便对本族先祖立誓，终将回报那小我私家对他的不忠与叛逆。
她的愚蠢不仅要毁掉他的希望，也传给了他和她的儿子。
他虽然不会娶子妗，他心中另有盘算。
只是为何唐氏姐妹仍无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