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故人西去

　　第五章故人西去

　　丁瑶不久送走了一位故人，当初是经一位开杂货店的王阿姨介绍认识，人走了又去王阿姨店里见告一声。送走一位八十多的老者，民间说来也算是喜丧，或叫“白喜事”。可丁瑶的内心有种赤手空拳跟谁打了一架，一肚子的内伤。

　　“听说她家早年可是大户人家。”刚替儿子还了三百万赌债的王阿姨却跟丁瑶轻快地聊上别人家的闲话，丁瑶低头坐着，听她讲小县城的传奇家变。“她们家当初九十年代的时候能拿出几万闲钱的，哪个要造屋子都是找他们家借。亲戚跟他家借钱，也是从来不打欠条的。”

　　通过王阿姨介绍，丁瑶去老太太家里收了几样工具，老太太是个抓着花鹤发髻，矮小爱笑的老婆婆，常穿一件藏青外套配白衫每次去都提早备好一些可心的茶点，搞得丁瑶每次都说是来做客的。熟识后还会跟丁瑶逗趣的讲笑话，那些笑话都是围绕她死去的老公。

　　丁瑶有次多看了几眼书柜里摆着的《白居易词》、《庄子校注》几本民国时期的老书，老太太就非要送他：“喜欢书是好事，放这里我又不识字。”丁瑶看老太太可怜每次也会多给几钱，一来二去知道了些他们家的家长理短。王阿姨看丁瑶脱手阔绰，见人就说：小丁钞票大把摸得册，谁家有女人的快点介绍。

　　王阿姨口中的大户也算是小镇老一辈的传奇人物，当家人也算是位一呼百应的能人。周边几个镇都还没意识到什么是“生长”，还把去工厂当工人放第一位的时候，他已经带头搞起小经济，让各人过上了有楼房的好日子。

　　他们家中有儿有女，小富家庭。原来是几多人羡慕。三十年风水，女人出嫁却嫁给了无聊痞，吃喝嫖赌，又好吃懒做；没几年就离了婚，高门女人吃了苦，回到娘家要是爷娘齐全，还吃了几年安生饭。儿子虽游手好闲也算成了家，性格懦弱却娶了个厉害的。

　　老一辈乡下人做丧事拉开来做足足办了七天七夜；哭丧守灵；又是要“接三”“送三”，说是死者死后第三天要回家跟家人见最后一面；另有要在路口烧双草鞋，好让死者在阴间流通无阻；启灵送丧三十二人抬棺；占尽了风物、排场、热闹。

　　乡下的丧乐几天几夜的敲敲打打震天响，那头腰上的钥匙甩的叮当响。一色的丧服，也不知是谁滚了一身的香灰，让人不禁想起李昂的一本书来《北港香炉人人插》。

　　这家也有个养子，养子在这家人没败落前倒是殷勤的很，比亲儿子还亲，过节为了封红包就差磕头拜拜了。老爷子确实没亏待了他，到死还留了份遗产给他。

　　中间他们家儿子也想振作一番，刚办了一个厂，工人也没招齐，一场车祸扑灭殆尽。儿子重伤抢救，在医院住了一个月。

　　老爷子过世前把家产分的洁净，老太太手里养老钱全都赔进儿子的重症监护室里。当初随便借人钱的，最后还差7万开刀费都掏不出，医院让把半死人抬回去，在家活活拖了一个月才死。

　　大户人家造了前后两幢屋子，老人住前一幢儿子家后一幢。半死人抬回家，儿媳嫌晦气又说是孩子还小不要吓坏了，让摆在前一幢的大厅，这倒是方便老太太照顾。就这样每天端着水、喂点粥；似乎看到了她儿子小时候刚断奶那会儿。乡下门厅里的冷风吹的老太太骨头痛，没日没夜照顾着他的儿，鹤发人亲眼见黑发人一天天的油尽灯枯。

　　稚嫩的孙儿才刚上幼儿园。有天上学前来跟他爸爸说话；说道：爸爸再不搬来我们那幢，爸爸的床要被叔叔睡去了。也不知道这个叔叔是哪个叔叔。也许是一年后填房的那位。

　　厥后遇上农村拆迁，这下真的雪上加霜。一拆迁老太太倒是挂上了城里户口，什么都留给孙儿的农村老太太任由他们把三套房卖的只剩一套，最后自己住进了车棚，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

　　丁瑶最后一次看老太太是在一个夏天的黄昏，得知老太太眼睛出了问题割伤了手，所以找过来看看。关闭的车库里，一把风扇晃着头吹出来的不是风，电饭煲的饭也不知是今天照旧昨天的泛着味，老太太照旧穿着她的白衫，只是衣角污渍斑斑，狭小低矮的车库里，老太太没想会有人来看她，没多余的凳子，让丁瑶坐床沿也不是，站也不是。

　　丁瑶跟老太太聊了很久，得知原本孝顺的养子连嘴巴行孝也免了，女儿嫌老太太什么都没留给她，大吵了一架没再管她；孙儿在老太太口中照旧个好孩子，只是到死也没来看过奶奶。

　　老太太最后的三个月终于体面的住进了养老院，可惜苦命之人没过几日清爽日子就走了。落得个“无人送终”。

　　老太太的葬礼办的极其轻便也没人哭丧，也不是谁掐着嗓子干哭了几声，比猪叫还难听逆耳。养子中年发福不少，中午喝多了说道：“当初我家也是有钱人，我弟弟死前，手里还拿的出17万现钱，十五年前呢，你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