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岁的时候,住在BJ郊区的一处大杂院儿里。
那会儿我的鼻子就尖,院儿里谁家做了好吃的,都立马能闻获得。然后总要找个理由已往串个门儿,为的是蹭上两口,或爽性端一小碗儿回家。有的时候是俩菜团子,有时候是一截肉懒龙,有的时候是一碟儿炒田螺。
大杂院儿的正当中有个井台儿。
说是井台儿,其实只是水池子边儿上立了一口手压机井。粗大斑驳的铸铁井身,被风雨侵蚀的黑红粗拙,但却因年代久远,外貌甚至泛起如骨董般的一抹油光。同样质地的另有那根长长的手柄,只是尾部越发的灼烁。
吊水的时候,就呼哒呼哒的上下撬动那根手柄,水就哗啦啦的,顺着那根同样红玄色斑驳的铸铁龙头流出来了。
井台儿的北面有一大间屋子,坐北朝南,算是院子里的正房了。只要天气晴好,阳光就会在它的门前照耀一整个白昼。
可说来也怪,这么好的屋子,却荒弃在那里,常年没人住!
屋子的门前是院子里难得的一块空地儿,小同伴儿们经常聚在门前锃亮的洋灰地上,拍洋画儿或者摔泥锅。自然,我们几个还经常扒窗户朝屋里张望……
那是一间很长的空屋,甚至比我家两间屋子还要长。
夏秋季节,门前阳辉煌煌光耀,而屋内却暗得很、潮得很。每到夜晚,就那屋里的蛐蛐儿叫得欢。脸贴着玻璃,手搭额头向屋里看去,墙角依稀生了几簇蘑菇,散落在墙角各处。白色的伞帽甚是扎眼。问了母亲,才知道那是白口蘑,好吃的很。自此就记着了。
这时,母亲已离开银行,调到离家不远的城建公司事情了。
这是一处挺大的院落,一分为二。
前院儿是呈L形的两排灰砖红瓦的二层办公楼。楼前的台阶旁,种着一棵很大的海棠树,树冠甚至横跨了楼顶。
后院儿是同样结构和色调的两排平房,平房间种着一排不甚高峻的核桃树。
当秋雨开始不紧不慢下着的时候,核桃树的枝杈间,便三三两两的生出一个个果实来。那是些绿皮白点儿的大疙瘩,掩映在枝头的叶片间。可你千万别错以为那是些大青枣儿,嘴馋咬上一口。我当年就咬过,苦涩至极不说,而且我牙都黑了!
雨稍停的间隙,我就在后院儿里闲逛。
我经常会打个小伞在那些核桃树下溜达,不时淘气的踹一脚茶杯粗的树干,听树叶上的残雨落在伞面上的噼啪声。
平房的墙根儿处,生长着大片大片的绿色苔藓。我突然发现,那些苔藓之间不知何时,已冒出一两处白色的蘑菇,和大杂院儿那间屋儿里的一模一样!于是我兴奋的去喊了母亲来予以证实。
我照旧第一次如此近的看到白口蘑。这些白口蘑都是巨细纷歧错落着挤在一起,个个儿白白嫩嫩的样子。
大些的也不外只有弹珠巨细,有着浑圆洁白的圆顶和同样洁白粗壮的菇脚,圆顶外貌还带着隐隐的一层翘曲的鳞片。它们一簇簇的挺立在生满苔藓的墙角缝里。
小些的如青豆般大,只有圆顶没有脚,匍匐在大蘑菇的菇脚处。
另有一些蘑菇已如小伞般张开,母亲说这些已经不能吃了。
用手捏住菇脚轻轻一掰,口蘑便脆生生的断了。把它倒放在手心儿里,就能看到那细如密齿的灰色菌褶,精巧细致,正如手中大伞的伞骨一般。
细雨又下了起来,娘儿俩打着伞,蹲着身儿好生摘了不少……
母亲是会计,事情相对清闲,因此午饭都是在办公室里现做。
采回的口蘑,用清水简朴过洗一下。大些的对切四瓣,小些的爽性囫囵个儿。用葱花儿和少许油煸炒一下,加稍宽的开水去煮,再下一大把细挂面,卧两个荷包蛋。调料只是半勺儿盐和一点点的酱油。
那是我未曾闻到过的菌子的异香,还没入口已让我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