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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明天赠予你

第一天:知君心(下)

我把明天赠予你 言念永卿 3068 2023-08-31 15:15:58

  故事从1970年的那个春天说起,那是个清风与朝霞相约而至的早晨。彼时顾连舟是他们生产队的计分员,借着大队里开会的契机,在日头正盛之时,于开会所在旁的屋檐下,见到了他朝思暮念之人。

  杜婉芳站在檐下,眉眼弯弯,明眸含情,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久久的凝望着他,轻轻柔柔唤了他一声“连舟哥”,面颊微红,不知是被日头照的照旧有些羞怯。

  杜婉芳住在顾连舟隔邻的生产队上,与那个年代大部门人一样,他俩也是通过别人牵媒认识的,媒婆即是顾连舟的二姨。他一直都还记得见到杜婉芳第一面,她扎着两条辫子,头上绑着红色但不耀眼的头花,行动举止都是柔柔的,说话也有些嗫嚅。

  “我原以为等不到你。”杜婉芳见着顾连舟,泪珠子直直的在眼眶打转,拉起他的手,攥得紧紧的。

  两个生产队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在那个交通未便利的年代,见一面心上人,即是翻山越岭奔赴而去,平时都是顾连舟得了空闲便去杜婉芳她们队上找她,隔一段时间,总要见上那么频频才够。

  “这几周队上有点忙,就没抽得出空来找你。”顾连舟细细一想,自己也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来看她了,琐事比力多,加之母亲身体也不爽利,难免疏忽了些。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顾连舟抬手拭去杜婉芳眼角的泪花,“哭什么,又不是见不着了,又不是天南海北。”

  “我听我叔叔说他们要开会,我便猜你会来。”杜婉芳言罢,扭过头,“再说了,我这按你们的说法来,叫喜极而泣。”

  “好,喜极而泣。”顾连舟甚觉有趣,很是赞同的点颔首。

  杜婉芳是没有读过书的,顾连舟虽说比她稍多识些字,多读了一些书,却也说不上有多大的文化,但是偶尔闲暇去找她时,也会在自己的文化基础上,教她识些字,认些词,读些诗。

  “你之前同我讲过‘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杜婉芳骤然想到一个话题,拉着他到旁边的石板上坐下,微仰着头看向顾连舟,“厥后我有些忘了,便去问傅云书这首诗是怎样的,他同我讲了,还教了我另一首。”

  “哪一首?”顾连舟瞧着她那略微有些自得的样子,自然是应和着。

  再说那傅云书,其实顾连舟也认得他,城里来的学生,一身的儒雅气息,是前几年下放到杜婉芳他们生产队里的知青中的其中一位。平时杜婉芳有什么不太懂的也常去问他。

  “他说这是王维的《相思》,以红豆托情,以红豆寄思。但他觉得,另一首诗,比这首更合适。”杜婉芳卖了好长一个关子,然后咳了两声清清嗓,一板一眼的念道,“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你想啊,虽然说我们这儿没有长江,但队上那条小河。”杜婉芳完全不给顾连舟接话的时机,“我在小河上游,你在小河下游,这不就和诗中说的一样嘛。”

  顾连舟只静静地看着,一段时间没见的她,仍旧是打开了话匣子就关不住的性子,待她饶有兴致的把话都说完了后,顾连舟连连赞美,直说着傅老师教得好,婉芳也勤学乐学之类的话,逗得杜婉芳直乐呵。

  眼前开怀的女孩,是他一眼万年的珍视,是他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珍爱,他痴痴的看着她,看得入了神,嘴上喃喃着:“婉芳,那这首诗后面一段,你可还记得?”

  “后半段?”尽管顾连舟说得很轻,但杜婉芳照旧听到了,她皱眉想了想,然后很坚决的摇摇头,“忘了,似乎是什么水什么休,然后君什么……哎,不记得了。”

  “后半段是,‘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顾连舟眉眼中多了一些情浓,他覆手抚上她的后脑勺,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她的额头,言语温柔,“君心如磐,无转移,也定不会负相思意。”

  “嗯,不负相思意。”杜婉芳也贪恋这一刻的相依,她没太听懂顾连舟后面那些话,觉得可能是一句闲话,一点自言自语,亦或是,一些允许。她不太懂,也没追问,只觉得就这样便好。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是顾连舟对杜婉芳的允许,允许一生相依,允许比翼连理,允许不负相思。而顾连舟,恰是个惯会遵守允许的。

  第二年的秋天,当顾连舟穿着大红喜褂抬头阔步来到杜家门口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旁边凑热闹的人大叫着:“接新娘子咯!”

  杜婉芳在人们蜂拥中出来,脸上满是红晕,精心妆扮以后比往常越发美艳。她看到顾连舟倒有些欠美意思了,略带一丝羞怯,在灼灼目光中,同顾连舟一道向顾家而去。

  傅云书也在随行队伍中,这不是他第一次见人结婚,但因着这两位都与他熟识,他倒也周到,随处搭手资助,从顾家,到杜家,再回首家,一路上都同顾连舟来去,这心里,也别有一番感受。

  来宾散尽之时已是月上梢头,顾连舟满身酒气,被傅云书和杜婉芳扶着,踉踉跄跄的往屋里走。

  “喝这么多。”杜婉芳端起桌子上早就准备好了的醒酒汤,让顾连舟喝下,又托傅云书搭把手把他扶到床上躺着,这一来二去,倒也挺折腾人。

  “你在这儿好生照看着他。”傅云书顺手拧了帕子递给杜婉芳,“前面的事你就别管了,我去资助盯着,顾兄这昏迷不醒的,身边少不得人。”

  杜婉芳觉得有些麻烦傅云书,不太美意思,但看着顾连舟这样子。只得应承着:“那好吧,麻烦你了,云书哥。”

  “没事。”傅云书摆摆手,又嘱咐几句,转身出了门去。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小我私家,杜婉芳静静地坐在床边,顾连舟老老实实的躺着,一下又一下的喘着粗气,满是酒味。

  煤油灯的光忽闪忽闪的,屋子里不算太亮堂。杜婉芳又把帕子浸了水,拧干,给顾连舟擦脸擦脖子。

  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近的看过他了。杜婉芳解开顾连舟衣服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制止擦脖子时将衣领打湿了,目光正正对上他的脸庞。

  顾连舟是那种尺度的棱角明白的模样,睫毛也长长的,在煤油灯一晃一晃的火光中,倒有了一些朦胧感,她久久的盯着,似是看不厌,想着眼前的人,既是心上人,以后又会是枕边人,心里不由得升上一丝暖意。

  待顾连舟有些意识迷迷蒙蒙睁开眼的时候,已是四下寂静。期间顾连舟的母亲来看过他的状况,见杜婉芳悉心照料着刚刚放心去睡了。

  他醒来后杜婉芳仍没睡,坐在桌子边擎一盏灯正撑着头看一本书。

  “这么看书伤眼睛。”这是顾连舟醒来后第一句话,他仍有些酒意,摇摇头醒醒思绪,坐起来半靠着床沿,往里稍了稍,指着床上留出来的那一片空处,“过来。”

  杜婉芳见他醒了,把书放在桌子上,端着灯来点亮床头,上床侧头倒在顾连舟张开的手臂上,与他面对着,又相视一笑。

  “在看什么?”顾连舟拨弄着杜婉芳鬓边的发丝,她已经卸掉了头上的饰品,衣服也换了,想是已经洗漱过了,披散的头发也一并垂在顾连舟手臂上。

  “纳兰容若。”杜婉芳闭着眼,也许今日是累了,她说话的声音也比往常更柔些,“在你书架上看到的,便随手抽了一本。”

  “今天辛苦你了。”顾连舟想着他这一醉,倒头便睡,这余下的事宜都自然就都由杜婉芳资助收拾着。

  杜婉芳摇摇头:“没,你倒是该好好去和云书哥道声谢,他说你这身边少不得人,余下的事,都是他在帮衬着。”

  “那自然是。”傅云书一贯热心肠,这顾连舟是知道的,之前常听人说,城里的人,自豪,狂妄,如今看来,自然也不全是,城里也有像傅云书这一类知事又好相与之人。

  顾连舟因为酒意,头微微有些疼。杜婉芳躺在他手臂上,静静地,一声不发,似是卸下了所有疲累。

  顾连舟也任由她这般躺着,待得手臂被压得有些酸麻之时,移来枕头慢慢垫在手臂下,小心翼翼的抽脱手臂,让她舒适的睡在枕头上。

  自今日始,他们终于可以同悲欢,共白首,旦夕相伴。顾连舟曾无数次想过与之喜结连理,真到这一天,便如一场做了很久的梦突然覆上了真实感,也着实令人喜悦。他轻轻在她唇上留下一吻,侧身躺下,将她拥在怀中,沉沉的闭上眼。

  再睁开眼时,杜婉芳仍旧卧在那张陪护床上,睡得正熟。顾连舟再看此时的杜婉芳,似乎也与年少时并无二致,不外是多了几缕鹤发,添了几分沧桑,可情未减,爱仍存,连这几十年的岁月,也是这深深情意的见证者,有此一生,有此一人,自当珍之重之,生死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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