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太爷

　　太爷十三四岁前什么都不会干。祖传的做糖手艺断在了早亡的父亲手里，小脚的母亲也不会教他种地，自己就整天在老庙前的棺材铺瞎玩，看人家做木工。老板是个热心肠的临镇人，见太爷每天都去，时不时还资助拉拉大锯扯扯墨斗，觉的这娃不笨就收为学徒。

　　没想到不会种地的太爷却是个木匠大才，厥后小镇多数的高级木工都出自太爷的徒子徒孙。太爷的师傅只是个棺材匠，不会此外木活，但太爷什么都接，做过没做过看几眼就能下手。

　　小镇南端著名的世梦山上有大量的古寺，其中一处的大雄宝殿拱顶是转角九踩内斗拱，修缮中过于庞大的结构难住了所有的木匠，没人敢拆，生怕套不回去。寺庙甚至向周围几镇张榜招工，重金寻找懂行人。

　　其时太爷才跟师傅学艺几年，被师傅带去看热闹。太爷绕大殿转了几圈，顺梯子爬上拱顶视察了一个多时辰，下来就给师傅说他明白了怎么套，可以去试试。师傅骂他厮闹，咱就是做棺材的，连个凳子都没做过就能把大殿给修了。太爷给师傅一通解说，听得五迷三道的师傅找到监寺说可以修，结果监寺一听是两棺材匠当众就给轰了出来。

　　回家后太爷做了些小构件，给师傅演示了怎么把斗拱和转角的梁柱层层嵌套。师傅一看还真是，带着太爷和小模型再去世梦山，最终揽下了修缮大活。

　　师傅总揽后并不懂如何开展，具体都由太爷指挥，于是所有的修缮匠人在年仅二十岁的太爷指导下推进。太爷的要领很简朴，就是做许多小模型构件，边拆大殿拱顶边标志小模型，修葺后按模型再套回去，一切实验都只在模型上展开，相当于做了一套备份系统。顺利完工后太爷作为仅有的几小我私家名被写到大殿的梁记，对木匠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今后太爷被师傅准许出徒自立，太爷趁势承接了多处寺庙道观的修缮，并开始收徒，一些徒弟的年龄比太爷都大。

　　太爷卖力设计监工，指导教授徒弟如何关活，着实挣了不少钱，扭转了父亲早亡后家里一蹶不振的局面。爷爷说他小时候遇到过节，太爷的徒子徒孙拿抵家里的礼品堆的满屋子都是。

　　由于为人大方随和，不克扣人为，不惜惜武艺，不打骂徒弟，太爷获得了相当不错的口碑。太爷接活只看时间能不能排开，不看贫富身世。一些穷人家请太爷做活一时付不起人为，太爷也不催，甚至只让管饭就行，还常说穷人积攒家业更不容易，活要更细致一些，此举更是被小镇人称颂。

　　太爷经常教导徒子徒孙要人心向善，如果雇主家不善待可以拒绝做工，但绝不能动下三滥的手脚。

　　小镇有户人家，为人抠门刻薄刻薄，他家拆除旧房时从门梁和房梁挖出了两把小木刀，墙角挖出了半扇石磨。石磨在民间俗称白虎，和木刀都是大凶之兆。这户人家就没有子嗣，入赘了个女婿还三天两头打骂。太爷说一看就是当年盖房的工匠动了手脚，可能被房主粗暴看待吃不饱饭，家里始终悬着刀，守着凶神，不把人伤尽了才怪。

　　小镇有条河，百米宽的河流，旱季水浅趟着就能过，可夏季水深能达五六米，北岸乡村的农人只能坐小船过河，常有翻船死人的事故。北岸的乡村联和凑钱，推举了几位带头人来请太爷架桥，太爷说没架过，水里如何关活也不知道。带头人说都传说没做过的工具太爷一看就会，他们愿意出资和车马送太爷去几十里外的州府，那里是大河上游，有木桥，太爷看看能做回来就做，不能做权当玩一回。

　　太爷坐着马车去逛了一圈，回来就开出了用料票据让准备木头。冬天河面一封冻就开始架桥，在大量农人的义务加入下，第二年开春一座两米宽的木桥就架在了南北两岸，桥面都能蒙受拉货的马车。直到我小时候这座木桥还在通行，农人每年冬天对桥梁进行的检验让它使用了五六十年。

　　桥下全是倾斜打到河底深处的长木桩，每根桩顶都有三个榫卯，相互用横梁嵌套成三角牢固。横梁上按半米间隔钉了一层胳膊粗的椽子，椽子上铺了厚厚一层高粱玉米杆，再撒上一层三合土，踩瓷实就是桥面。每年冬天检验时挖开三合土，扒掉高粱玉米杆，检查椽子榫卯木桩是否有松动，再重铺一层桥面就可以。厥后看到三四十米的高压电塔侧面也是这种结构，就很是钦佩太爷和昔人的智慧，究竟那个时候科学不普及。

　　民国时小镇开始办学，太爷就给学校做桌椅板凳。农业生产队时，太爷从不下地干活，一方面不会干农活，另一方面生产队也需要木工修理农具。老宅另有一间马棚没拆，里面至今躺着一个1.5米高的木质镶铁包边车轮，就是太爷当年给家里做的马车轱辘。

　　太爷15岁结婚，16岁爷爷出生，29岁生了姑奶奶，今后再无子女，因为子女少就极其疼爱两个孩子。

　　姑奶奶曾在省城上大学，那时候的大学比金疙瘩都难得。姑奶奶立室后养了多个子女，由于夫家比力艰难，一多数孩子就在舅舅家用饭睡觉上学，每次太爷买粮油蔬菜米面都是子女家各一份。爷爷去世没几年姑奶奶也去世，姑奶奶家尤其是在我们老屋长大的几个孩子，很快和我们隔离关系再无往来，生生演出了一番什么叫“白眼狼”，实在想不明白谁冒犯了这帮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