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动物市
主街道南端集市的开头是动物市，在邮局门前的一片空地。处于冷清的地段可能与动物自身的体味和排泄物有关。
小镇是汉族聚居乡村，肉食种类就是猪，偶尔来点鸡，羊和狗也会冷不丁露头。动物市全是活物，出生月余刚断奶甚至未断奶的小猪仔，放在竹筐里，或者两只小短腿被绑起来趴地上“哼哼”，人一摸就“吱吱”尖叫。
猪在农人的生活中肩负着不小的家庭责任。日常的刷锅水、菜底……扔了可惜的工具都市用来喂猪。农人下地顺手搂一点猪草，和麦麸皮搅拌，用面汤或开水一烫就是上等猪食。生活不富足的年代，猪崽长肥后是补助家用的一环，更是年关大人小孩期盼的美味年货。
绝大多数猪崽子来自当地农人家养的母猪。母猪产崽是个天命，有的母猪一窝产10个、12个、最多有过18个，奶头都不够吃，给猪崽喝奶粉补助。有的母猪就产8个，这也不错，肯定赚钱。有个农人的母猪一窝产2个，再产一窝是个独生崽，农人不信邪，还来一窝又是独生崽，妥妥的赔了钱，一气之下把母猪卖到了屠宰场。
小镇有家养殖户有种猪。种猪住单间，吃的好，事情一次能挣二三十元，其时一只猪崽不凌驾两百。小时候上学的路要经过一个瓦窑厂，养殖户家就住旁边，经常让他家的种猪在瓦窑厂的空地展开事情。我们一帮小孩就特爱围观，厥后看小说《白鹿原》，兆鹏、黑娃、孝文他们小时也看白兴儿的种猪事情，还因此挨了老师的打。
母猪妊娠4个月就能生产，如果控制恰当，一年能产2窝。
刚出生的猪崽子要长一周才气硬朗，险些离不开人的照顾。猪圈日夜开着灯线很低的200瓦白炽灯给猪崽取暖，还要紧防母猪压死或者踩死猪崽。母猪下崽时往往两三百斤，无论极重的身体照旧坚硬的猪蹄，对细皮嫩肉的猪崽都是最大的生命威胁。
三四周大的猪崽就可以在市场出售。上世纪90年代，一斤猪肉4、5元，一只猪崽20元左右。现在一斤猪肉20多元，一只猪崽约莫400元。
卖猪崽的议价方式很奇特。猪崽受品种、巨细、肤色、体型、硬朗水平等影响，往往同一窝之间也有几十元的差异。卖主会先报价，如果买主接受就可以成交，如果买主想砍价，绝不能劈面砍。卖主会把手缩进袖子里，买主把手伸进去，两只手在袖筒里掰指头。一会儿放手后付钱成交，双方都不会说出成交价。大多数时候在袖筒里比的就是手劲，如果买主能把卖主出数的手指掰下去，那就是自制。
砍价也要个好体格。
有时相邻乡镇的农人也会拉着猪崽来卖，一般都比本镇猪崽自制一点，但不会太多。如果是四川的猪市井，用大卡车拉着几百个竹筐的猪崽，那价钱就要比当地猪自制的多。一方面远程运输，猪崽容易水土不平，病死的概率远超当地猪。另一方面猪市井不喂猪，猪崽从装车运输到市场脱手都在受饿，需要快速脱手。
母亲挺喜欢养猪，尤其厥后怙恃做了小吃生意，每天都有大量的荞麦残渣，这是上好的猪饲料。家里也翻修扩大了猪圈，母亲按差异阶段买进猪崽，始终同时保持大中小三头猪。这样每天恰好消耗掉残渣，也不至于不够而特别贴补麦麸。
还要控制出栏时间。年中一定要有肥猪，用来补助我们的秋季学费。我们没有遇上免费义务教育的好政策，几个孩子每年的上学用度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年关也要有肥猪出栏，肉食是我们小孩子除鞭炮外最期盼的年货。
其时家里一年能出四五头肥猪，对家用起了相当大的补助。记得1998年家里买了第一台洗衣机，就是一头肥猪换来的，700元整。
比起猪崽，鸡就好卖的多。
农人一般用蛋自家孵小鸡，偶尔有市井带来的小鸡苗，两元一只。养大点才气看出是母鸡照旧公鸡，母鸡生蛋，公鸡留一只催情，其余的养肥了就卖掉。
离猪崽子不远的空地偶尔会有一两只公鸡等买主。选公鸡主要看毛色，肥瘦其次，最好是深红色羽毛多且长相威武的公鸡，价高还抢手。
2000年一只公鸡20元左右，2020年涨到120～150元。往往公鸡还在去往动物市的半道，就会被人截住买走。
小镇人喜好红公鸡有另一个原因：“献祭”，换个说法叫“还愿”。公鸡最后被吃只是完乐成德后的结果，并不是买它的初衷。
小镇有座古寺，虽叫寺但并不是传统的寺庙，即不是佛也不是道，是当地的地方神，俗称方神。主神是一位当地成仙的真君，从古至今都香火旺盛。
如果小镇人遇到过不去的难事，或者家庭即将迎来重大变化，为祈求顺利或者有个好结果，就可能去寺里许愿。事情事后，无论多久信众都需去寺里还愿，谢谢神灵护佑，而最多的谢礼就是一只大公鸡。
举行仪式前，公鸡会被先洗净嘴和爪，然后在寺前宰杀，用碟子接一点鸡血，拔几根羽毛放进碟子，供奉在祭台上就可以。虽然鸡还在流血的时候一定要放开绑脚的绳子，才气寓意飞升。
一定水平上，这个习俗使小镇的公鸡始终都是紧俏货。
小镇有户人家，父子几人都爱养动物。田庄有大批量饲养的肉猪、母猪、种猪，有小镇唯一的几十头奶羊，有小镇唯一的高头大马当坐骑，有小镇唯一的藏獒。
他家老头曾一人和藏獒上山养过几百只鸡。
在一片相当陡峭，牛吃草都可能滑下去的无主荒山，他家搭建了浅易鸡舍。每天清早老头吹着哨把小鸡赶出去，任其在山坡溜达找虫草吃。黄昏老头再吹着哨，让藏獒狂吠，把小鸡赶回鸡舍。不到一个月，老头子清早只需吹吹哨，鸡就自己跑出去溜达。黄昏再吹吹哨，鸡就自己跑回鸡舍，藏獒卖力把落后落单的鸡赶进群。
鸡就这么几个月长大了，然后在山坡牢固的鸡窝生蛋，老头一天的任务就是端着盆子收蛋，让儿子们运到集市出售。
需要增补营养时，藏獒就叼着扎紧了口的袋子满山坡跑，袋尾有戳的小眼，玉米粒会自己流出来，鸡群疯狂的随着藏獒撒欢。鸡生一年蛋，产能下降后再整个拉到集市当肉鸡卖掉，跑的鸡肉都是肌肉，口味很是扎实。
什么叫一本万利的生意，这就是。
每次回小镇，清晨都是在此起彼伏的公鸡打鸣声中醒来，特别准时的5点整，虽然瞌睡但觉得很有烟火气。在都市不要说公鸡打鸣，想找只活鸡都难。
老头家养奶羊的院子是自家宅基地，离我家不远，每次回小镇都市订一点。清早拿着瓶子去主人家劈面挤羊奶，体现绝不掺水。鲜奶一煮熟就能喝，味道清香浓郁。喝奶粉长大的小侄子只要回老家，可以把羊奶当水喝，以至于回都市后总是嫌弃盒装奶。
如今，农人多数嫌麻烦嫌臭不再养猪，取而代之的是田间的一座座养殖场。失去了猪崽的市场也不再泛起其他动物，动物市险些消失了，但小镇人的肉食种类却富厚了起来，冷链运输来的牛、羊、鱼、虾都加入了餐盘。也许，对于小镇人，这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