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小镇只有一条南北走向的街道，约莫1000米。街道南高北低，朝南是山，朝北是东流的河。沿河有国道，进出山梁或河沟的岔路都依国道修建，是通向各乡村的交通干线。
街道是脊柱，一条条巷道像肋骨在脊柱两边排列。农人的院落鳞次栉比在巷道两侧，比农人院落大许多的单元机构就像肌肉，左一块右一块秀在街道两边。
已经说不清先有的单元后修的街道，照旧先有的街道才顺路安置的单元，总之这些单元的大门都正对街道。像粮站、邮局、信用社、兽医站、工商局、卫生院、中学、小学、供销社、镇政府，它们在小镇就是各级行政体系的代表。
新中国建设之初就从上至下建设了粮食治理体系，乡镇一级是粮站，在小镇街道的最南端，有两座高峻的堆栈式楼房。虽然粮站现在已经失去了职能，但不代表我们解决了用饭问题，在许多人喊着减肥的同时，饥饿仍是全球许多国家和地域面临的头等难题。
前几年，一座粮站堆栈被改成了教堂，楼顶竖起了高高的十字架，作为一个俗人我实在分不清是基督堂照旧天主堂。那天想去问问产权归属，就啃着个烤红薯站在门口张望，然后被两个大妈拉了进去，说外面冷坐里面吃。随即一通赞美天堂上帝，分析善恶美丑，我默默的吃完烤红薯就离开了，没插不嘴，也不敢问。教堂又不需要悬挂营业执照和许可证，我至今也没闹明白产权。
另一座堆栈连房带院卖给了私人，二楼当卧房一楼打开铺门做生意。听说其时前一天许多人还在竞价，第二天再去发现昨夜就被签条约卖出去了，成交价不到10万。以小镇其时的房价地价估算，那处房产价值不会低于40万。厥后我就想明白了，甭说10万，20万也不行能买得手，竞价就是喊喊响声，其实早就成交了。我可没说有人侵吞国有资产。
信用社前社长算个尺度的坏人。乡镇企业、工程、农户较大规模的贷款他都要抽成，正常办手续，但出来的资金自动少一成。
当地最大的一宗闲置土地就出自他手。他给一个兔崽子贷了巨额资金开厂，兔崽子买完地啥也没做就带着小秘和资金人间蒸发，可能觉得这样要比开厂挣钱容易的多。那块地皮作为抵押物已闲置了30年，至今都没溢价到能笼罩当初的贷款和利息，这究竟贷了几多！
他还把所有子女塞进了金融系统，厥后儿子挪用公款炒股亏损，事发后全家被抄。据说抄家的时候是半夜，一溜警车从门口排到大街，掘地三尺挖出了许多箱子。
最后自己被判了无期徒刑，结果没几年就保外就医出来了，照旧有人啊。不外老天也没放过他，没多久就得了半身不遂瘫在轮椅上，眼瞎了看不见，嘴斜了说不出话，用饭喝水都要喂，没多久就挂了。真是活该！
随他一起挂掉的另有巨额坏账的信用社。厥后农业银行进驻小镇，信用社的土地和衡宇被个欠了一屁股债的包领班私有，价钱未宣布，只声称他盘了下来。我扒着门缝看到里面种了满院的菜，许多间员工宿舍租给了住校生。
自己一屁股债拿什么盘，真是想不通。
工商所曾经人员众多，一长溜的办公室和宿舍，院子也不小。
以前每逢开集日他们都要上街，逐摊收取5毛或1块的摊位税，抽查种种秤是否缺斤短两，或用磅秤在粮市向农人提供称重、算账、监视交易的有偿服务，比力忙碌。
我和阿杰曾在一个夏夜偷偷翻进工商所，想偷点废铜烂铁去供销社卖钱，发现堆栈除了许多没收的秤砣秤杆再没什么。我两用衣服包了几十个秤砣扔到墙外，然后自己翻出去，结果被高墙上的碎玻璃划破了手臂，至今留有长疤。
然而供销社并没收，一看两小孩提着几十个各型号的旧秤砣直接问哪儿偷的，吓的我们撒腿就跑了。最终秤砣全被扔到了水井里，今后许多几何年，时不时就会传出吊水打上来秤砣的新闻。
厥后国家取消了许多小商贩的杂税杂费，合并了食品医药羁系，相关工商手续也开始网上治理。工商的羁系权限大了但办公人员却少了，大院开始冷清，经常只有一两个员工在里面值班，还时常锁门。
去年春天我回小镇，路过工商所看到大门上锁，通告栏贴着一张“有事请打电话”的布告，闲来无事我就拨通了上面的手机号。
“你好，哪位？”
“小镇居民。”
“噢……啥事？”
“想开店，办营业执照。”
“在哪开？干啥？”
“在中学劈面，卖点书和学习资料什么的。”
“噢……”
对方缄默沉静了数秒，因为小镇从来没有过书店之类的存在，肯定是没有市场需求。
“这个……卖的动吗？街上没有卖书的。”
“没有才卖嘛！”
“噢……”
我猜他想说“没有就是说没人买”，缄默沉静了几秒对方又问：
“是干个体吧？”
“不，注册公司。”
“噢……”
对方再度缄默沉静，应该是没摸清我这边的底。
“你哪个村的，谁家的人？”
“这个，有关系吗？”
“哦，不！就是好奇。”
“我就小镇人啊，某某村的，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回来找点营生。”
“噢……那你上过大学吧？”
“上过吧……”
“哎呀……那就好办了。是这样，现在变了，都是网上治理。你先在本市工商行政治理局的网站注册一下，在企业网上挂号那里填一下信息，上面需要什么写的很清晰，挂号机关下面的治理所选小镇就行，你提交后我这边就看到了，如果审核通过，三天内营业执照就下来了，到时候我给你拿下去。”
“好的！”
“不外……我有个建议啊，就是小建议。”
“您说！”
“你先试试，如果卖的好再办也不迟，按我的了解，书和学习资料这些工具在小镇不太好卖。”
“噢……行啊，那就不卖了，我在看看其他的。”
“啊？……这……你这个……”
对方严重结巴，可能头一次遇到刁民调戏。
“那我挂了啊，谢谢！”
然后我随机进了几种差异形态的商铺，倒都挂着营业执照，餐饮类也挂着卫生许可证，只是没想明白适才接电话的人在哪里上班，他说的是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