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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故事之文明的细胞

第四章 逃兵(4)

小镇故事之文明的细胞 陶荃 1683 2020-12-14 20:09:08

  事还得从1938年1月25日说起,就是韩大帅在武昌被枪杀后的第二天。

  狗儿记得是黄昏,他们侍卫四人饭都没吃就被拉上了卡车,车开往郊外。在路上看押他们的军官盯着他看了很久,可能军官看出他是个团长,而军官自己还只是个排长。军官就说他们的韩大帅几天前就被逮捕问罪,昨天已经在武昌被毙了,他们也是衔命送兄弟几个上路,都是投军用饭的,希望兄弟几个不要对他们有怨言,一会儿一定把活做利落,不让兄弟几个受罪。

  停车后,狗儿四人被拉下卡车按在树下,行刑队从身背后瞄准胸口开枪。听到这里我曾脱口而出“为什么不打头?”,豆子爷爷转过皱巴巴的脸看了看我冷冷的说:“离太近,打头会把血喷到开枪的人身上。”

  狗儿醒过来是在半夜,天下着小雨。他觉察自己没死,经验告诉他子弹打偏了一点,而且穿透了没有留在体内,否则他早死了。旁边趴着他三个弟兄的尸首,身后埋他们的坑已经挖了一半,如果天不下雨可能早就被埋了。

  狗儿在树上摩开了反绑的双手,辨识了下方位开始西逃。西边还没有日军,队伍少被抓住的概率也就低。中途他用手表、皮带、皮靴换了止血药和老黎民的衣服,讨饭过了西安,到秦岭后一直逆渭河西上,吃野果子喝河水,总之就是往西北逃。

  许多天后的一个黑夜,狗儿沿渭河支流进入了大山里的小镇,他已经不知道这是什么地界。饥饿、疲劳、伤口发炎导致的高烧让他晕倒在了一户人家的门前,因为黑夜中只有这家人亮着灯。

  点亮灯的是豆子太奶奶,豆子太爷是个土郎中,去山里给人看病刚回家,正在归置顺路采的药材。

  两个月后狗儿伤口痊愈,身体也养结实了,养伤的时候他就想好了身世:逃难的壮丁,家里人都死光了。郎中只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出嫁,小女儿待嫁,狗儿就成了招赘女婿,而且重新起了名,连姓都换成了郎中家的。

  他把自己完全当个小镇人生活,种地、采药、生娃,然后有了豆子的爸爸,厥后成了豆子的爷爷。

  我小时候特别爱去豆子家玩,尤其雨雪天啥都干不了,哪儿都去不成的时候。

  豆子奶奶是三寸金莲的小脚,老了后险些不出院子,雨雪天除了上茅厕连火炕都不下。每天睡起来后铺盖一卷,铜火盆就搬上炕席,和豆子爷爷烧水、烤火、品茗、吸烟。我和豆子就跪在火盆边吹火,火心上的三脚架有水壶,有时上面放点红薯、土豆、馒头什么的烤着吃。

  只要一直有茶喝,豆子爷爷奶奶就能打开话匣,说个没完没了。大人往往嫌老人唠叨的太多不爱听,况且都是旧社会的老故事,所以老人就特别喜欢对我们娃娃讲。其时吸引我的故事倒是其次,主要是蹭点糖茶喝,然后就是看豆子奶奶的小脚。

  我不是个失常,只是好奇,真的好奇。不外脱光套鞋后的小脚真的看起来很丑,这话也不是说穿上套鞋就漂亮,总之我不是失常。

  豆子的妈妈和我大爷三儿子的媳妇是堂姐妹,这层关系我上大学后才完全搞清,小时候只知道两家都说是亲戚,但弄不懂是什么亲戚。

  豆子家的院子是老宅,比我家的大一倍不止,有一个很大的菜园。豆子妈妈摘了豆角、茄子、辣椒等蔬菜双手捧着一捧就进来了。园子里养了好些鸡,生蛋的岑岭期隔三差五捏着几个蛋就来串门。面条捞到碗里了才发现醋吃完了,端个空碗来我家倒半碗醋再回去,面条都不会坨。不管谁家杀猪宰鸡做了荤菜,都给对方端一点。有时豆子家或者我家就一两小我私家用饭,索性就不开火了,到对方家去报个饭。两家每晚看电视都是大人一家,小孩一家,各看各的。

  我刚考上大学,豆子家却摆了一桌庆祝,比我家还兴奋。临上学塞个大红包,悄悄告诉我去学校了随便吃随便花,没钱了他们给。有年寒假我刚回家,第二天天都没亮豆子爸爸就来砸我的门,让我去给他下电视剧,他是市里公务部门的司机,痴迷种种反腐剧。

  厥后怙恃经常和我们在城里住,母亲和豆子妈妈险些每天都要视频。吃的什么饭,天气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事无巨细。虽然家里长时间没人,但院子里的花一颗都没死,钥匙就在豆子家,豆子妈妈每天都要去我家看看,是否门窗紧锁,还在我家门口种了两株葡萄树,如今葡萄藤已经爬到了厢房顶,前年在小镇过暑假,葡萄多到吃不完。

  就是这样,豆子家和我家的关系是在日常细碎的频繁互动中展开的,无论你家处于什么状态,都市有这样热心的邻居始终站在你的身边,让你觉得“远亲不如近邻”,这话一点都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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