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江湖上用剑名家有许多,不外真正接近剑道的人寥若晨星。
返璞归真道法自然是剑道,手上无剑心中无剑是剑道,天人合一无剑无我更是至高无上的剑道。
反观那些汲汲于修炼剑气的人,其实背离了大道无形的剑道。
慕容令郎面对的这个蒙面剑客似乎就是一个执着于修炼剑气的人。
当年慕容令郎以自己能够将剑气收发自如为傲,却令师尊大为光火,继而大加斥责,命他闭关面壁十八天。
“剑以道为尊,非以气为主。天下武功,莫不如此。”师尊在他面壁出关之后,对他这么说。
蒙面剑客依旧回避着慕容令郎的目光,似乎他很畏惧自己被慕容令郎犹如沧海的目光吞没。
慕容令郎将铁枪插在地上,道:“那两个蒙面人的武功极为精湛,身法极为灵变,慕容之前虽然未曾目睹过他们施展武功,却熟稔他们的身法,也能猜透他们的武功修为。所以慕容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哦了一声,蒙面剑客似乎生出了兴趣。
慕容令郎接着道:“至于那四个骑手,慕容从他们的身手之间便能看破他们是什么人,不仅慕容之前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而且慕容对他们的根底也甚为知悉。”
又哦了一声,蒙面剑客瞧着自己手中的长剑。
慕容令郎也将目光投向了那柄长剑,这柄剑剑身细长,锋芒毕露。
慕容令郎道:“也许慕容曾经观摩过左右一剑毙人命的绝招,虽然慕容还未领教左右的剑术,却熟悉了左右以剑气为主的绝技。”
眉心一点浅浅的伤痕,无疑说明一剑刺出,剑气已经将人击毙。
慕容令郎的眼睛凝出两点比剑气还要犀利的寒芒,道:“左右是否有个朋友,那个朋友也用左右这样细长的剑?”
这次,哦的一声酿成了比岩石还要硬的缄默沉静。
缄默沉静,要么是无话可说,要么是无言以对。
蒙面剑客又似乎两者兼而有之。
慕容令郎道:“左右可以脱手了。”
蒙面剑客徐徐将剑举起,剑尖正对着慕容令郎,却蓦地觉察慕容令郎不知何时在手中捏着一块玉牌,这正是镇南王府的信物。
剑尖似乎微有些撼动,慕容令郎探手已经将铁枪横在胸前,道:“左右今夜已经输了,慕容为左右计,左右照旧带着这些人走吧。”
月色洒在剑身上,漫起了重重砭人骨髓的冷气。
月影映在枪头上,枪头似乎酿成了远在重霄却近在身前的月光。
蒙面剑客面上遮着的黑巾瑟瑟而动,似乎被无处不在的月光惊起。
慕容令郎的雪衣纹丝不动,似乎本就是无处不在的月光。
一群惊鸟从树林上飞过,蒙面剑客的剑似乎动了动,而慕容令郎手中的铁枪稳如泰山。
蒙面剑客的眼睛终于投向慕容令郎的目光,迅即如同萤火投进了月光,细雨敛进了沧海,浮光隐进了天空,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迹可寻。
长剑坠地,蒙面剑客放弃了这已经早早就一败涂地的一战。
慕容令郎手一扬,铁枪钉在那柄坠地的长剑剑身上,竟然硬生生将剑身穿破。
那块玉牌在铁枪枪杆上,似乎在幽幽摇曳,如同发自九地之下的唏嘘。
六
蒙面剑客走了,却没有带走已经被慕容令郎拍伤的六小我私家,甚至那个蒙面枪客还怔怔地站在杨家三兄弟怒目而视中,如同失魂落魄的行尸走肉。
慕容令郎很欣赏铁骨铮铮忠肝义胆的男子汉,所以他对扬威镖局的镖师礼敬有加。
镖师们已经点起了气死风灯,遥遥地与那片集镇的灯火互为呼应。
人间灯火,既是照亮自己的灵物,又是照亮别人的信物。可以给路人以偏向,也可以给旅人以希望。
慕容令郎没有撤掉那两个与自己甚是熟稔的蒙面人的面巾,悠悠道:“南海祥瑞双丐常氏昆仲,不见了几日,居然干起了杀人越货的运动,莫非强讨恶化填不饱肚子了,对么?”
又瞧着那四个蒙面骑手,接着道:“狂风堂的四位妙手,不仅横行无忌,而且前来劫镖。以四位的身手,似乎无论做什么都劳而无功。”
常氏昆仲勉强坐起来,唏嘘不已。
在他们的唏嘘声里,慕容令郎飞身上马,引着护镖人马向着集镇灯火正繁处行去。
扬威镖局的颜面虽然未曾扫地,却经此一事而伤了元气,坠了威风。杨家龙虎豹三兄弟眼看着江湖上有慕容令郎这样的人物,心底早已经生出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想,心灰意懒之意过早地将他们困住。
“走完这趟镖,咱们照旧对父亲说金盆洗手算了,这个江湖,咱们兄弟太过微不足道,绝非咱们兄弟争雄之地。”杨龙飞意志消沉地对两个兄弟说道。
此时他们已经住进了客栈,虽然镖师们吃上了大碗肉,他们兄弟却是水米未进,聚在房间里暗自望洋兴叹。
“江湖不易行走,世道也不易过活,却不知咱们兄弟不做镖局这一行,还能干些什么?”杨虎威瞪着那盏灯火,委实犹豫难决。
门外似乎有人,杨豹变的长鞭飞了出去,却无功而返。
杨豹变出门检察的时候,却见一条身影从客栈院子里飞掠上劈面的房顶,他正要追已往。
慕容令郎的手按在他的肩头,他竟然丝毫也未察觉慕容令郎何时到了他的身后。
慕容令郎的手很温暖,虽然隔着衣裳,他也能感受到慕容令郎掌心透出来的温暖。
“不要去追,那小我私家看到慕容在这里,知道难有作为,所以飞身走了。依慕容看来,这小我私家绝不会再惊扰你们了。”
“令郎可知道那小我私家是谁?”
慕容令郎知道那小我私家是谁。
那小我私家竟然是无思谷四位大隐中的姑苏回龙涧的银笛先生。
慕容令郎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目光变得冷厉而且深邃,他正在推测无思谷的谷云龙为何也要打扬威镖局这趟镖的主意。
银笛先生飞离客栈就投进了那片树林。
树林里居然点着灯火,那点灯火如同一只眼睛。
那是一种隐藏在人心之中却不为人所知的怪兽的眼睛。
名利岂不就是隐藏在人心中的怪兽?
既然有灯火,那么就一定有人。
灯火照在那小我私家的脸上,赫然正是白眉令郎。
“慕容令郎在客栈,”银笛先生一见到白眉令郎,就直奔主题,说道,“有他在,这趟镖咱们劫不了。”
白眉令郎沉吟着,良久才开口道:“据星主所言,这趟镖共有白银八百万两,如果咱们能劫下这趟镖,自然是立了一件天大的劳绩,星主定然会向上头举荐咱们,那时就能离开无思谷,省得看混账无比的谷云龙的脸色。”
银笛先生瞧着那点灯火,灯火悠然发抖,犹如一点飞蝇。
“不外仅凭你我之力,绝难搪塞得了慕容令郎,即即是星主也得对慕容令郎敬而远之。那个自以为是的谷云龙不就是生生折在慕容令郎的手上么。”
灯火蓦地飞蝇一样飘起来,两个居心叵测的大隐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