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阁。
追念一下,上一次来这儿已经是快要半月前,如今再来感受照旧没有变。那清幽之感总让她觉得十分自在。
这是她在十八境都未曾有的。
“女人!”
玄曦看去,是那天的小二。
小二看到她终于来了,十分兴奋的领着她到渺间。
“女人稍等,小食和烬月一会儿就上。”
玄曦轻轻点了颔首,小二退出去。本计划拉上门,却又想起来上一次玄曦的话,便只是弯了弯腰,退出去。
今日鎏金阁似乎很热闹,每个雅间都坐了人。原来宁静的鎏金阁马上“喧嚣”起来,让她倒有点没反映过来。
突然,琴声传来,在整座鎏金阁内回响。玄曦看向那空中楼亭,白羽正坐在轻纱之中,弹拨着琴弦。
一会儿似细水潺潺,一会儿却大江奔流;一会儿如处天上人间仙阙,一会儿又在人间旖旎无限。盘旋往复,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小二也带着小食上来了。小食美酒配上这泠泠弦音,这鎏金阁虽不是仙境,也胜似仙境了。
玄曦听琴声听得有些醉了,竟然一时忘了自己的目的。
她轻轻一挥手,莞尔一笑。
若是他亲眼见我送信去,那将会是怎样一番场景呢?
也可能,白羽早就知道了。
琴声徐徐平息,雅间中的人们纷纷拍手赞美这绝妙之音。
所有的雅间都紧闭着门,只有渺间的门敞开着。白羽起身,撩起轻纱,向渺间走来。
“女人。”
玄曦闻言,起身,笑着应道:“白令郎的琴技果真一绝,怪不得这么多人慕名而来。”
玄曦语尽,白羽伸手,示意玄曦入座。
接道:“不外是俗巧之音,若是他们听不懂,自然也就不会来了。”
“这岂不是件好事?”玄曦说完,拿起那苏醒的枯枝轻轻一弹指,那苏醒的枯枝便化作数只蓝色蝴蝶盘旋空中四散而去。“天下知音难觅,倒不如实时开怀痛饮。”
“女人真是洒脱。”
“一己之欲是最难满足的,因为他没有界限,一个目的到达了,肯定另有下一个目的。否则,如何走到今日这一步?”说完,玄曦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所以,女人追求的是?”
“答案。”玄曦淡淡说。
白羽微怔,似乎不理解玄曦为什么这么说。
接着,玄曦又改口:“不外,现在已经不太在意了。因为我觉得,我如果真的知道了,恐怕会更难以接受。”
白羽一笑,小二拿着另一坛酒走进来。
“今日女人来得正巧,我新酿了一坛酒,女人可否赏个脸,替白某尝一尝味道如何?”
尝酒?
这个活儿她最会了!
在十八境时,每次振南酿了新酒,就会请她来资助尝一尝。
原因,振南是这么说的:“自己喝自己酿的酒,就像照顾自己的孩子,始终都是偏爱多,好与欠好,也很难断定。”
“好。”玄曦随即允许下来。
白羽为玄曦倒了一杯,玄曦才闻到酒香,马上觉得哪里差池。
这酒,不是之前振南酿的“鹊衣”吗?
他到底是怎么酿出来的?
玄曦面色缓和,拿起酒杯尝了尝,越发确信。
这甘甜又苦涩之感,以及那种相思的感受,完全一模一样。
鹊衣,是振南送给一位住在仙山方丈的仙君的。
“这酒中苦涩甜蜜的相思之感,缱绻缱绻。不知白令郎是如何想出的?”
看着白羽的心情,他神色从容,脸上那温柔之感依旧稳定。
“这酒叫做琴思,是那日弹奏《忘忧阙》时想出来的。意为,琴思不改,情意永长。”
闻言,玄曦微微一笑,将酒斟满杯。
玄曦看着手里的酒杯,喃喃道:“白令郎不愧是誉满京城的人物,这一杯清酒,一阙情殇,生死望断,今生无憾!”
丞相府。
突然,一女子蒙着面纱,一身粉色绢花舞衣轻纱瑟瑟。她带着几位身着黄绿色舞衣的女子走进来。那女子目视前方,先是款款地行了礼,便看了眼在座的来宾,最终在刚刚回到宴会的陆博言身上停留了一下,马上眉舒神缓,眼中春心激荡,面纱下的红唇微微一笑,便看抬手作起始行动。
乐声起,那女子便翩翩起舞,每一个行动都似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却又恰到利益。
众人都看得如痴如醉,殿前的皇上也忍不住向常海夸赞一番,只有齐丞相觉得那粉衣女子有一些熟悉。
乐声平息,女子撩起的轻纱也落下,青衣舞女退下,她却突然跪下,向座上的天子行礼。
“臣女见过陛下。”
就当众人都还没反映过来,甚至认为她是趁着时机来报案的。没想到,皇上迟疑的说了句“平身”后,她便言笑晏晏的起身,又转身跪在齐丞相面前。
“孩儿清韵,特向爹爹贺寿!”
一听“清韵”二字,齐相大悟,随即起身又仔细看了一番,才走到清韵身前,牵起她。
“清韵啊!”
陛下也一愣,随后才认出来,原来这就是当年齐丞相那个敢在他怀里撒泼哭闹的小女儿,齐清韵。
她时常随着哥哥随处游玩,常年不着家。如今,也肯定是赶着回来的。
“爹,女儿回来给您贺寿了!”
丞相起身,欣喜之余,赶忙让人替她被椅子落座。
清韵坐在齐丞相身旁,刚坐下,她又偷偷看了眼陆博言,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在外面的哥哥嘱托的话。
“爹,哥哥有事,赶不回来,所以让我带着礼物来向您贺寿,也还请不要埋怨哥哥。”
“怎么会呢?你能无论谁回来,爹都不会怪你们的。”丞相开心的看着女儿清韵,暗自叹息:两年不见,韵儿真是越发有她娘亲当年的姿容了。
一会儿后,裴胤拉了拉陆博言,便拖着不太愿意的陆博言到了殿堂中。
“丞相大人,这位即是陆博言。”
陆博言拱手作揖道:“臣陆博言,参见陛下。”话音落尽,皇上抬手,他便起身,又看向齐丞相:“见过齐丞相。”
“若朕没有记错的话,你就是前些天那位以一首词留名于朝野的状元郎吧?”
闻言,丞相在一旁,认真的看了看面前站着的人,几番审察之后,满意的摸了摸胡子。
“是,陛下说的正是在下。”陆博言平淡答道。
齐相却又问道:“不知,陆令郎是向谁学的笔法?”
陆博言闻声,转身,抬手作揖后答道:“师承家父。家父年盛时曾是个四海云游之人,酷爱书法诗词。”
“哦?”丞相鄙夷,又试探道:“不知,你父亲是……”
“家父陆纲。”陆博言答道,丞相认真想了想,确实是没有听过名字。
齐丞相身旁坐着的齐清韵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开口问道:“爹,这是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吗?”
丞相闻言,便向清韵介绍。
“这位是中书堂书笔司,陆博言。”
清韵闻言,便礼貌的起身抬手作揖:“见过陆令郎。”清韵盈盈一笑,陆博言也行礼。
“清韵小姐。”
此时,皇上突然道:“朕记得,齐相一向敬服人才。”
这话一出,众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齐相也回覆道:“陛下谬赞,臣实不敢当!”
“那有什么不敢当?”皇上一顿,直接了当道:“既然丞相赏识陆博言,不如就将他收作您的幕臣。”
“这……”丞相起身,皇上又道:“齐相是朕的老师,朕相信,在齐相教导之下,我朝能人才济济。”
闻言,齐相热泪盈眶,赶忙谢恩:“谢陛下!”
“谢陛下。”陆博言谢了恩,便退下。清韵的视线随着他离开,才坐下吃了几口菜,便要悄悄溜走。
“清韵,再坐一会儿方能离开。”丞相一把拉住她,早也已经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陆博言确实生得悦目,因为,他就算是板着一张脸,也能把别家女人的心迷得五迷三道。
陆博言出了宴厅,悄悄松了口气。
只是……
适才那女人看他的心情怪异得很,该不会他又招桃花了吧?
想着,他在府内的小花园中赏着夜色,突然他肩头一重,转头一看,是裴胤那个家伙。
“恭喜你啊陆兄,你升官了!”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陆博言冷静脸,裴胤却打趣道:
“裴兄,你看见适才那女人看你的眼神了吗?”
陆博言看向他,冒充不知道的说:“什么眼神?”
“就是暗送秋波呀!你没发现吗?”裴胤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可陆博言依旧是一脸不明白的样子。
“我怎么没感受。”
“哎呀,你说说你,其他的事情样样精通,怎么在这情情爱爱之上,这么愚钝?”
陆博言:我愚钝……吗?
“应该裴兄你想多了。”陆博言淡淡说,裴胤无奈的叹了口气。
“唉,算了算。横竖你连看水潋那种女人都没感受,更别提这个清韵小姐了。”
说完,两人就陷入了缄默沉静,而陆博言更是恶狠狠的盯着他。
“哎对了,你最近可有去找水潋?”
“没有!”陆博言迅速答道,正准备走,就听见背后有人叫他。
“陆令郎。”
裴胤转头看了眼,竟然是那清韵小姐,她追出来了。
裴胤凑到陆博言耳边,轻声说了句:“你的姻缘来了!”便笑眯眯的慌忙离开。
齐清韵低了低头,微笑着走到陆博言面前。
“听父亲说,陆令郎的书法堪称一绝,不知令郎可有兴趣加入我朋友三日后在清宵坊设下的清宵诗会?”
诗会?
说句实在话,他不喜欢写诗。
“这……”
“令郎可以考虑考虑,若是去,拿着此玉牌便可入内。”说完,齐清韵将玉牌双手递出,低下头偷偷浅笑。
陆博言再三犹豫,最终还接过玉牌。
“清韵希望陆令郎能考虑考虑,究竟此次诗会有陛下两位皇子莅临,另有一些文人豪客。”
“多谢齐小姐。”
“陆令郎不必见外,日后你即是我爹爹的幕臣,同他们一般,叫我清韵便可。”
鎏金阁。
“今日又得多谢令郎款待,每次都是我欠人情!”
“无妨,你能常来,我求之不得。”
玄曦一愣:这话,怎么怪怪的……
“天色已经不早,我便告辞了。”
“我送送女人。”
“不必。”玄曦一口拒绝,随即又掏出一袋金珠。
“我不喜欢欠人情,我也没有什么银两,就拿这个作抵吧!”说完,她将袋子交给白羽,转身离去。
白羽打开袋子一看,里面全是金珠,不禁一笑。
她果真是不知这些金珠的价值吗?
出了鎏金阁,玄曦便抬手一算。
这一算不得了,反倒而算出了一场好戏。
看戏,怎么能少得了她呢?
玄曦晃身一变,就到了丞相府。她蹲在花丛中,静静地看着陆博言和齐清韵两人。
她又抬手算了算,这个女人叫做齐清韵,是陆博言妻子。不到一个月后,就会被陛下赐婚。陆博言结婚时自然是不愿意,但齐清韵有齐丞相的资助,他照旧硬着头皮成了亲。
只是这齐清韵终究是一番情深似海,可郎君偏不喜欢她。她与陆博言终究只是两条平行线,最后在似水年华抑郁而终。
她算出来的只是主线,期间会发生什么事情,目前还无法细细推出。
可目前看来,陆博言的情况比她算出来的差异有点大。
因为她能感受得出,陆博言并无心利用齐清韵,而是不想毁了她,希望她自己能想明白。
可现在……
所有的,险些都反过来了。这样不仅最后陆博言不是善终,齐清韵也会死得更惨。
“这该怎么办呢?”
玄曦想了想,突然有了主意。
对了,我可以帮他们呀!
凡人的一生经历过的都是一种名为“劫数”的工具,可这种工具她天生就没有,若是稍加施法,就可以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