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少年郎
重桐顺着那声音的偏向，转头一看，一个身穿玄色锦袍的少年郎，掉到了苍梧花树下满满的花朵里，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两只眼睛还不忘盯着重桐，正在定定地看着她。
这里都是万年的苍梧树，树干早已窜得老高，还好苍梧树下被风霜雨雪吹落的花朵，万年不腐，一层又一层地聚集着，天然做了那少年郎掉落的缓冲垫。
否则，怕是以这个高度，他一个伧夫俗人从苍梧树上摔下来，早就脑浆迸裂而亡了。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真够璋的，爬树爬这么高！
重桐暗想，怪不得适才没找到人，定是因为他刚刚藏到了苍梧树顶，又被花丛巧妙地遮挡起来了。
而且，他满身的酒气，隔老远就闻到了。定是这酒气浓烈的缘故，把他凡人的气息暂时盖住了。
闻这酒的味道，他喝的酒，竟照旧梧醉，照旧她亲手酿的梧醉！
这孩子，胆子也忒大了点吧！擅闯皇家园林，还跑到皇太子的私家酒窖里明目张胆地盗酒喝。
重桐仔细一瞧，是他！
那几日她宿在醉花小筑西屋的时候，有一晚被噩梦惊醒，踏着满月的清辉，在十里苍梧林里瞎转悠，谁想碰到了一个在苍梧树上翘着二郎腿闭眼凝神的少年郎。
重桐记得，那个少年郎和迎风馆的李小卿用的是同款香料，叫做如梦令的。
十年来，偶尔去迎风馆听李小卿弹一整个晚上《承云》的神秘男子，用的香料也是如梦令。
李小卿说过，如梦令这种香料极为难得。李小卿的如梦令，乃一位高人所赠，她自己并不会调制。
重桐因而严重怀疑李小卿的如梦令，八成就是神秘男送给她的。这少年郎许是那个神秘男。而且，这两人都生得高峻魁梧，身形确实有几分相似。
可是，年龄不切合。
那少年的一张丰神俊朗的脸，看起来约莫只有十六七岁，如何能去迎风馆夜会李小卿，听她弹奏了十年的《承云》，还叫李小卿对他倾心相许、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十年光景呢？
重桐其时就很是疑惑，他明明一个看起来极为素净的孩子，怎么会泛起在皇家园林呢？照旧月半中天的半夜时分。
那一夜，那少年一直在树上休憩着，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也没有发现上林苑中重桐的存在，重桐不敢惊动他，悄悄地跑回小木屋，自己睡觉去了。
在重桐刚转过脸的那一瞬间，那个少年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一身酒气地朝重桐快步走了过来。
看来这少年醉得不轻。
那少年气场坚定又强大地走上前，一句话也没说，不等重桐反映过来，他已经扯下了她肩膀处的上衣，直扯到泰半个胸前都已经露了出来。
“喂，你这是要干嘛？”
天底下竟有这般放肆又猛浪的少年，登徒子再世一般。
“没有紫晶印记？！”
那少年气势汹汹，更多地是满脸的失望之极。
紫晶印记？那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工具，本仙女虽然没有紫晶印记。
重桐连忙拉上自己的衣服。
这是谁家的孩子？欠好好上学，跑到皇家园林里酗酒无度，还调戏女生。怙恃是怎么教育的，简直有失管教。
今天竟然让她碰上了，一定要好好教育他，给他讲讲原理。否则，这孩子如此的猛浪行径，放出去可不就是祸殃。
“我说你这个少年……”
不等重桐说完，那少年重新把重桐整理好的衣服，并俯下身去肆意地吻了上去。
“嗯嗯，你这孩子要干嘛？”
那少年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模样，他的行动却沉稳异常又熟练万分，绝对不像是他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成熟。
他绵密的热吻，老道地顺着重桐的脖子往上游走，重桐想逃，却被那少年驾轻就熟地，用两只手轻易地便将她牢固得死死的。
“你才多大，你知道我多大了吗？你知道吗？你这是……”
那少年基础懒得听重桐的言语，犷悍地堵上了她的嘴，
奇的是重桐半分都没有感受到自己在被亵渎，这少年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尊贵雅致，带着一份淡淡的叫人望而生畏的疏离感。
有那么一瞬间，重桐觉得，那少年倒像是在万分地怜爱着她、珍惜着她、宠幸着她。
这少年的吻和孤竹煜的极为差异。孤竹煜的吻是蜻蜓点水，是试探性的，若有似无的。这少年的吻却不容置疑、坚定有力，如此的犷悍，如此的肆无忌惮、无休无止，恰似永不满足。
他用双手围着重桐，他身上散发出来醉人的梧醉和如梦令的味道，如梦似幻，如同甜蜜的梦乡，他双眼中满溢的深情，似要将她一点一点地融化。
她真的陶醉了。
她想逃走，但是她的身子却不听使唤，一点一点地沦陷在那少年所营造的气氛里。那种疯狂的感受，似乎挑逗起她内心最深处。
明知道，这是疯狂，疯狂到令人想尖叫，她却拒绝不了，她真的好喜欢这种疯狂。
“不要，放开我。”重桐嘤嘤道，她拼命地扭动着身躯，身子却无力地向旁边倒下。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那少年醉眼朦胧，顺势将重桐扑倒，陷落在满地的苍梧花朵里。
重桐挣扎，他便带着她在苍梧花的海洋里翻腾着。片片苍梧花朵，在两人周围扑腾着、飞扬着，又徐徐的飘落在他们的脸上和身上。
那少年气喘吁吁，呵着酒气，重桐也已经无力挣扎。
一个花朵落在了重桐柔软的睫毛上。
那少年轻轻吹出一口气，将那苍梧花朵吹了去。
“你真美。”他说，“对你来说，最美的苍梧花，都是多余的。”
那少年开始吻她的眼睛，睫毛，重桐知道这少年接下来会做什么。
这少年周身上下，散发着不行违逆的可怕的威严和强大的气场，令人情不自禁地屈从，似乎只有顺从他才是对的。
重桐只觉自己的两个面颊热得厉害，她的整个身子滚烫，恰似身下的苍梧花朵，也快被她给烫熟了。
那少年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不着片缕。他古铜色的皮肤，结实的肌肉，挺拔的身躯，棱角明白的轮廓，在阳光下看起来是那么的有活力、有力量。
那少年的脸像是十六七岁。可他的身体，却像是三四十岁的成熟男子。
直到那少年猛地掀开她的裙子，重桐才猛地惊醒，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竟然着了一个陌生的醉酒少年的道儿。
她猛地尖叫一声，化成一道流光飞回了东宫，直飞到孤竹煜的寝殿。
重桐忙在桌边凳子上坐了下来，兀自惊魂不已。
她身体发烫，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定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等她整理好头发和衣裳，身体却开始一阵一阵地冰凉。
她是疯了吗？
那个少年，对她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啊，她却如此陶醉于他的爱抚，竟然任由他对自己，中了邪一般。
还好她跑得快，悬崖勒马，否则可就此酿成大错了，恐怕事后，可要一头撞墙上，死了算了。
那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可以随意收支皇家园林，她可是已经在上林苑里发现他两次了。
若是以后再遇上他可怎么办？！
那少年的行为，已经超出了重桐的认知和能力规模。她盘算了主意，以后再也不去上林苑了，免得碰到他。
若是不小心再见到那少年，也别想着去教育人家了，免获得头来自己独霸不住。只要再见了他，就赶忙撒腿儿跑吧。
门口侍卫的声音响起，“皇太子殿下！”
想必是孤竹煜早朝归来了，孤竹煜熟悉的声音，很快在寝殿内飘荡起来。
“重桐！重桐！”
重桐忙跑上前去侍候易服，给孤竹煜将朝服换上常服。
孤竹煜凑上来，吸了两下鼻子。
“这个味道……重桐，你的身上，怎么会有如梦令的味道？”
孤竹煜竟也知道如梦令，“哦，是重桐今天为了练好《承云》，去了一趟迎风馆，向李小卿女人请教了一番。想是蹭到了她身上的味道吧。”
“嗯，你的嘴唇，怎地又红又肿？”
活该！肯定是适才被那个放逸的少年给亲肿了。
“哦，是重桐不小心自己咬到了。”
“你这是咬了自己不止一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孤竹煜将信将疑地看着她，重桐只能躲闪着他凛冽的眼神。
东宫金鳞卫的首领杨利好，双手捧着一个高等包装的礼盒，跑了进来。
“殿下！千衣阁将殿下选好的衣服送来了。”
“嗯，放在桌子上吧。”
“重桐，今天本太子下朝回来，路过千衣阁的时候，看到了一件紫色的衣衫，想着你穿上肯定悦目，本太子便为你买了下来。现在你换上这件紫色的衣衫，为本太子演奏一遍《承云》吧。父皇的万年寿宴快到了，有几处你弹得不够流畅自然，少了些火候和条理，本太子需得亲自指导你。”
“是，殿下。”
看样子，孤竹煜听了吕秋秋的劝诫，准备在孤竹帝寿宴那天，将她献给孤竹帝了吧。
想到这里，重桐的心中瞬间溢满了失落和悲凉。
可笑的是，这伤心竟不知从何而起，她更不知该将这伤心安放在那边。
她不外是他的一个奴婢，是他的私物，更是像牛马一样可以随意处置的存在。
而他，是孤竹国王朝高屋建瓴的皇太子。
他如日中天，光线万丈，而她，则不外是暗夜里的一点流萤。
她竟侥幸地理想过，孤竹煜在权势职位和她之间，会放弃稳固他位置的时机。
她笑了，她苦笑着自己，她真是太可笑了。
她，以为自己是他的谁啊。
她心不在焉地换好那套紫色的衣衫。
那件紫衫款式极为简练，通体纯紫色，没有掺杂一点此外颜色，或者任何的装饰，像极了迎风馆的那个神秘男子送给李小卿的那一套。
神秘男子每次去迎风馆私会李小卿，肯定要求李小卿提前换好那套紫衫，蒙上面纱，等着他，然后为他弹上一整个晚上的《承云》，而且反重复复只弹这一首。
重桐漫步走到七弦焦尾古琴前，开始了她略显伤心的演出。
一瞬间，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像极了李小卿。
好吧！
既然他想要的，那么她就给他。
为你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添砖加瓦，就当全了他的救命之恩，今后以后，她与他，恩断义绝。
如此，正好。
总归过不了几天，她也要离开了，回信南山上去，与苏纯相守。再也不会下山，再也不蹚在这俗世的浑水中，徒增伤悲。
如此，各自归位，正好。
重桐想着，眼中泫然欲泣。
她，这是怎么了啊？！
她的手指间挑拨琴弦，琴音随着心境，激越高昂，一咏三叹，如飞流直下三千尺，转悲，又转伤。
孤竹煜的神色徐徐凝重，浓重的阴郁，化都化不开。
“停下！别弹了。”
重桐忙收回眼中泛起的点点星光。
“殿下，怎么了，是重桐弹得欠好吗？”
“本太子问你，你老实回覆。你怎么会弹这段的？”
天下流传的《承云》曲子，一共有八个乐章，划分是《人间世》、《天运》、《知北游》，《至乐》、《达生》、《应帝王》、《德充》、《天下》。
世人皆知《承云》有八个乐章，世人皆不知，《承云》最原始的版本里，一共有九个乐章。
在《人间世》和《天运》这两个章节之间，原先的第二章，早已经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