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明夷于飞（中）

　　瞧。外婆举起金锭晃了晃。

　　白叶问怎么回事。外婆一讲，她便低头不语，好一会才说：难道日本人又找到什么宝藏了。

　　梅子盯着两包点心直咽口水。白叶兀自想了半天：我得出去一下。说着急急遽走了。

　　外婆也不问她去哪里，只管看着金锭傻乐。

　　梅子见她们都不理会，便自己动手：那我可吃了。拆开纸包一看，是核桃酥和绿豆糕，于是兴奋的和福生一起分享。

　　奶，真的又找到墓了？北邪问。

　　咱汾阳是郭子仪府治，至少唐代的墓少不了。奶奶点颔首。

　　那挖出些啥。北邪又问。

　　这回，挖出要命的工具喽。奶奶有些严肃。

　　啊，快说说。北邪敦促着。

　　奶奶却不徐不疾地喝了一口水，徐徐讲起来。

　　快中午时，白叶才回来。她依旧如常，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

　　梅子趁洗碗的时候问道：妈，他们为啥要那么多平安符呢。

　　白叶说：他们找到了一个大墓。可是因为上次那墓被一夜搬空，以为有啥邪门，不敢轻易下去，便凭据古老的要领制平安符。

　　真的管用么？会不会这次也被搬空。梅子问。

　　白叶盯着热气腾腾的水，说：人心正就管用，人心邪，神仙也帮不了你。

　　梅子心里突然想起隧道的事，一下明白了，便不再说话，麻利地帮着母亲收拾。

　　晚上的时候，王新基回来了。梅子兴奋地扑已往：大，我很久没见着你了。

　　王新基背起梅子，抱着福生，原地转起圈儿来：可不是么，大也很久没见你们了。

　　白叶在一旁护着：快停吧，停吧，别摔着。

　　父女子三人轰地一声倒在炕上笑作一团。

　　白叶宠溺地看着他们，一脸的踏实和幸福。

　　对，白叶，老朱那事我问过了。正好卫生处缺个临时管清洁工的，老朱上过私塾，识字明理，能胜任。王新基从炕上起来，说道。

　　那敢情不错。这下老朱不用发愁了。白叶兴奋地说，突然她又担忧起来：只是这个老朱有些奇怪。

　　王新基点颔首：问题不大，我会留心视察的。

　　梅子见他们说完话，便问：大，你们还继续挖隧道么？

　　王新基哈哈一笑：咋，女子又知道了？

　　梅子嘻嘻笑道：妈说的。

　　王新基敲了敲她的额头，说道：这事啊，保密。

　　梅子摸着额头喊疼，心里却开出了花。

　　原子将白旗送来的时候，母亲正在整理着宋家的老衣，准备收工。

　　王太太，辛苦了。原子鞠躬道。她把肩负放在炕上，从里头抽出一个一个小布袋说：这是一百张云母雄黄纸。

　　接着又抽出一个小肩负来，沉甸甸地放在炕桌上，打开是五根小金条：这是给您的酬劳，正月十五交货。

　　白叶点颔首：明白了。

　　原子欲言又止地走出去又返回来，脸色颇有些忐忑。

　　白叶急遽问：怎？出什么事了么？

　　原子立时深深鞠了一躬：王太太，太谢谢您了。

　　一句话说的白叶莫名其妙，紧张起来。只听原子又道：上次如果不是您实时请到杨先生，我朋友就没命了。

　　白叶如释重负，扶起她来说：我还以为什么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也是举手之劳。

　　原子摇摇头：王太太。她小声说道：我这朋友不是一般人，他是军统的。

　　白叶闻言一惊，却不敢露声色，只装作不明白。

　　原子又说：四零年，军统的山西站六个组全部被端后，我朋友侥幸逃脱。秘密潜伏了三年，前些时候不知哪里疏漏，被人发现。这才受的伤。

　　白叶听得目瞪口呆，心想这是秘密事件，原子为何会说出来。正思虑着，原子接着说道：如今外面很是不宁静，他一直躲在我那里。又怕时间长了连累我，所以想请王先生资助逃出去。

　　白叶心中迅速地判断着这个信息，听她说完，随即接口道：这，原子小姐，我一个女人家，绣绣花还成，，

　　还未说完，原子突然屈膝跪地，目含泪光道：求您了，求您了。我爱他，我不想他死。

　　多日以来的疑惑，此时终于获得解答，原来这是一个关于立场与恩怨，抉择与风义的恋爱故事，心中不由得感伤万分。

　　白叶赶忙把她扶起来说：原子小姐，你先莫急。这事儿我能问，可是不知道能不能成，新基那边处境也是很难的。

　　原子连连感恩：多谢太太，多谢太太。如果实在不成，我再想措施。

　　说着边抹泪边退出屋去。

　　白叶坐在炕沿上愣起了神。一直没敢说话的梅子，小心翼翼地问：妈，原子为啥哭还下跪。

　　白叶好一会不言语，半晌才说：爱，一定是人类最后的救赎。

　　啊？梅子不懂。

　　白叶突然笑了：杨老师说人类自救希望渺茫，我看，不见得。要害是愿不愿意。

　　啊？梅子又没听懂。她吓了一跳，急遽过来拽着母亲：妈，妈，没事吧？

　　白叶瞬间清醒来，拍拍她的手：没事，没事。妈是叹息。恋爱的力量令人惊骇，原子这样的人都市被感动。

　　梅子想着原子的两只蛾翅膀，问：原子啥样的人？

　　白叶说：原子是日本的艺伎。被带到这里来专门服务于日本人。其实也是苦命的。

　　艺伎？梅子陌生地重复着这个词。

　　艺伎就是通过，好比唱歌，跳舞，乐器这些才艺演出来赚取酬劳的一种职业。白叶解释道。

　　那有什么纷歧样么？梅子不太理解。

　　白叶认真地说：通过劳动获取酬劳，一样的。只是艺伎这种职业是供人取乐，虽然在他们国内并不是下等职业，可是来了这里，整日陪酒作乐未免堕落风尘。

　　说到这里，白叶颇有惋惜之意。

　　梅子听得懵懵懂懂，心里对原子发生了新的认识，那双蛾翅膀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妈，人生真庞大。梅子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

　　白叶闻言噗嗤一笑：小小年纪，哪里来的那么多叹息。

　　梅子没有回覆，却爬到窗台那里，静静地看着窗外。

　　白叶也不再说话，麻利地收好工具，开始了又一轮活计。

　　奶，厥后呢？原子一直在吗？北邪也对原子发生出兴趣。

　　奶奶正拿着一个木爪子敲着腿和背：原子啊，厥后死了。

　　啊？北邪惊奇道。

　　奶奶叹了口气：可怜的原子。

　　那是很久以后一个下午，离过年也就二十多天。家家户户准备着年货。

　　王新基提着二斤猪肉回来了，让白叶做成孩子们最爱吃的腐乳糟肉。

　　今年怎么地发达了？白叶兴奋地问。

　　哪里发达，今年不知怎么滴，让我们卖力押送给军方输送的物资，局长见有油水，便行贿上头，偷偷扣下些。为堵嘴，给我们知情人分了点。我啊赶忙给孩子们割点肉，好些日子没吃了吧。王新基甚是开心地絮叨着。

　　梅子一听腐乳糟肉，立马口水流下来：啊，能吃肉了。哈哈。

　　看把你兴奋的。白叶看着梅子欢蹦乱跳地说道，接着又对王新基打趣道：吃人嘴软，你就不怕被发现？

　　要发现各人都发现嘛，再说了，克扣点工具也是常事。他们啊喜欢贪财的，不喜欢清官。王新基嘿嘿笑着。

　　没听说喜欢贪官的。白叶摇摇头。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权谋。下面的人贪一些，上面反而少担忧造反夺权。王新基拽拽白叶的头发，故意逗着她。

　　白叶一甩辫子，轻轻打他手一下：干嘛呢？就你懂。我听你的还不成么？

　　说着拎起猪肉去了灶房。

　　这时，只听二进院儿里一阵骚乱，接着见传来原子的高声叫喊，叽哩哇啦的日本话听不懂，却感受很惊恐畏惧，像是在求饶。

　　梅子登时一惊，急急爬到窗户那里去看，隐约见着那些兵拖着原子走了。

　　白叶冲进来，惊慌地说：欠好了，原子被日本人带走了，我怀疑是那人的事。怎么办，原子会不会把供出你。

　　王新基迅速跑出去，靠在门道门儿后瞧了会，直到二进院恢复平静，这才回了屋。

　　暂时问题不大，这件事只有原子，我们，另有那人知道。是谁走露了风声呢。王新基皱皱眉头，思考着：那人已经走了，再说原子对他有恩，他虽然是军统，但身为军人也是有原则的。

　　白叶听着自言自语，有些着急了：那会是谁？新基你会不会有危险。

　　王新基抬起头来，抚了抚白叶的肩膀：放心吧，我没有直接出头。应该不会。现在不知道哪里出了疏漏，不宜轻举妄动。随机应变吧。

　　白叶不无担忧所在颔首。

　　过了一日，吃过午饭，梅子正陪着白叶在里屋赶活计。王大娘慌里张皇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白叶，活见鬼了。

　　咋了。白叶一边忙在世一边问。

　　原子，原子不也是日本人吗？咋他们自己人害自己人。王大娘缓了缓心神，又说：刚刚我收拾摊子，突然人们都惊叫骚乱起来。我一瞧，正街上一队鬼子，其中两个拖着原子游街示众。天啊，真惨。

　　王大娘又心有余悸起来：脸上白一块黄一块青一块，赤身裸体的，流着血，衣服都撕成条条了。人怕是昨晚就死了，直挺挺僵硬的，后面跟的两条狼狗流着哈喇子。

　　啊。梅子听到狼狗，吓得扑进王大娘怀里，把她吓了一跳，俩人一齐叫了一声。

　　白叶被唬得手一抖，扎错了一针，急遽去退，结果扯出好几针，索性丢在那里，坐着呆神。

　　王大娘看着她惊慌的样子，以为被吓着了：哎呀，都怪我。

　　她顿了顿，瞧见白叶也没说话，又道：真是造孽，吓死我了，头一次见这阵仗。叶儿，你说这咋回事啊。

　　白叶微微哆嗦地说：原子真是个烈女子。我，我要给她上柱香去。说着一起身跑出去，径直奔向下屋。

　　啊？王大娘懵然无措地愣了一下。梅子从她怀里仰起头说：大娘，你说，那狼狗会不会吃，，，

　　王大娘一把捂住她的嘴：阿弥陀佛，可不能造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