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天气，月明的格外出脱，银光如水泄下，满世界都雾沉沉的，如梦似幻，只是丞相府依旧寂静。
枯坐无味，程倦也斜眼瞥见了严庸卧室门前的一棵老松树，夜深露寒，却仍旧生机勃勃，只可惜不如自家门前的那棵粗壮，不外生的倒是标志，像精雕细琢的女人，在若隐若现的灯火之下，别有一番风味。
“这树不错！”程倦也说。
闻言严庸微微一笑，颇为自豪的说。
“程大人慧眼，我这丞相贵寓下最值钱的莫过于这棵老松了，当初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搬回来的。”
“这么说这树另有故事？”
“程大人有所不知，这树叫白玉扶唇，原是东林城扪心馆的镇店之宝，年初，南中王郑怀量来京约我同去饮酒，可我素来不喜那烟花之地，所以一直借故推脱，哪想到却在机缘巧合之下误入，迎门我便对她一见倾心。”
程倦也戏谑一笑，鄙夷的说:
“丞相认真是误入？”
“也是商家投机取巧的手段，旁边的酒馆见此处人来人往，甚是眼红，因此花重金更换门庭，所以，生在东林城的人都知道，这扪心馆有两家，一家是醉生梦死，一家则是温软如玉，虽难免行差踏错，却也别有一番韵味，老夫正是着了此道，不外也不枉一行，不仅见了扪心馆那花容月貌的头牌，更是有幸遇见了她。”
程倦也名顿开。
“所以适才邀请南中王的白玉扶唇四字...”
“不错，这南中王郑怀量贪酒好色，那日，扪心馆头牌杨昕女人献舞，本就是天姿国色的美人，舞姿自然也是妩媚感人，一颦一笑更是摄人心魄，郑怀量一见倾心，不能自拔，可杨昕女人虽生于烟花之地，却是出淤泥不染，郑怀量用尽了手段，仍拿她毫无措施，这无疑成了他的心病，尽管之前他无法心满意足，不能一亲芳泽，但也能远远的看一眼，可现在差异，你程倦也领兵围城，东林城人心惶遽，只两日的光景，两个扪心馆相继关门，我料定他早就忍不住了，前几日闲聊时，我骗他杨昕女人被我接来养在贵寓，所以这白玉扶唇四字别人或许不明白，但他郑怀量一定懂。”
听严庸娓娓道来，程倦也不觉微微一笑，食色性也，总有人能把这句话诠释的如此透彻。
“好一招投其所好，丞相大人用的妙啊。”
“程大人莫要笑话我了，原来是想着把这一手留在东林城城破之时的，如今看来是用不到了。”
“哦？那如果我不来，丞相计划怎么用这一招？”
程倦也饶有兴趣的问。
“郑怀量贪生怕死，本不堪大用，但若以美色相诱，他必能保全我阳国皇室一脉，我与卓丽阳一起长大，没想到在行迁就木之年却...我已经对不起他了。”
程倦也怔怔的看着这个行迁就木的老人，倒是个忠勇之人，只是可惜了，此人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如果他和我同一阵营，肯定会引为知己。
“如果你生在我华朝就好了。”
严庸忍不住仰天大笑，一时竟热泪盈眶。
“我一生虽苦难颇多，但我并无怨言，一帆风顺未免太过无趣，晚年又能碰到你这样的对手，我今生无憾！”
“说的好，如此振奋人心的话，怎能无酒？来，尝尝我不知城产的抱月眠！”
“程大人好酒？”
“怡情之饮而已，算不上。”
泼茶倒酒，两人捧着茶碗欣慰一笑，夜凉如水，但知音难觅，何忍辜负如此良辰美景。
粗俗的大笑惊了如水月光，也惹的两人皱紧了眉头，踢里哐啷的，似乎要踢破门槛。
瞥了一眼迎门而入的郑怀量，程倦也兴致缺缺的问严庸。
“他一直这么走路吗？”
闻言，严庸笑的前俯后仰，醉眼朦胧的搂着程倦也的肩旁说:“我们两真是相见恨晚啊，这南中王早些年在古昧灵城伤了腿，走路一直拖着，活像一只鸭子！”
“屠城的那次？”
“正是。”
程倦也眼神猛然一凛，徐徐微风一滞，紧接着月光像水一样汇聚起来，徐徐凝成一双大手，死死的扣住郑怀量，严庸看的目瞪口呆，登境界妙手能借天地之势，认真是巧夺天工！
“丞相，这是何意？”郑怀量一脸错愕。
“这是我一个客人给你的礼物。”
严庸摇摇晃晃的走出房门，斜眼看着错愕的郑怀量。
“谁？”
“毕朝武英军屠英！”程倦也寒着脸徐徐泛起在他面前，郑怀量满身一抖，模糊间那些血流成河的日子再一次浮现，在长枪头上啼哭的婴孩，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程倦也如地狱归来的恶鬼，直勾勾的盯着这个屠夫。
“不行能！这不行能！你明明已经...”
“不，我没死！屠城之仇不报，我怎么能死！就算是跌入十八层地狱我也要爬上来！”
程倦也滔天的怨气让严庸心头一震，似乎他自己已身处那尸横遍野的古昧灵城，也是一样的夜，无数的孤魂野鬼在耳边凄厉的哭嚎。
“不，一定是假的，你到底是谁？”
“你难道我没看到我肠穿肚烂的身体？你看看我这残缺的臂膀，他还在流血呢？”
“不！你别过来！别过来！丞相救我！救我...”
似乎是被程倦也吓破了胆，一番挣扎之后，郑怀量便昏了已往，严庸呆呆的看着状若疯狂的程倦也，惊的没说出一句话来。
一阵粗重的喘息之后，程倦也恢复了正常，一如既往的慵懒，微微一笑，令人如沐东风。
“严庸大人送送我吧。”
“好！”严庸木讷的说。
“丞相可曾想过登境？”
“老夫天资愚钝，今生怕是无望了。”
“我可以帮你。”
两人并肩走着，在东林城寂静的大街上，如阔别已久的老友一般，昏昏沉沉的南宫释和郑怀量趴在马背上，尘封的南门徐徐打开，卫飞白像一座雕塑一般站得笔直。
“你带他们回去吧！”程倦也说。
“是。”
月光下，程倦也徐徐伸脱手，银光如水般在手上汇聚，如梦似幻，或是鸟，或是鱼，或是斑斓猛虎，又或是轻盈美人。
少顷，程倦也徐徐开口。
“人是天地的一部门，不比其他生灵尊贵，也不比山岳河川低下，登境不关劲气的几多，你若是放下，自然能看到纷歧样的景色。”
似是有所感悟，严庸目不转睛的盯着程倦也的手掌，眨眼间，周身劲气如水般泄下，流了一地的冰凉。
霎时，地震山摇，东林城摇摇欲坠，南墙之下，严庸周身荧光流转，宛若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