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孙三娘是在茶花镇,她素钗布裙,牵着个八九岁模样的男童,在一家茶室门前驻足乞求,与店家周旋着想要讨一份生活。
她目光柔善,纯粹中又透着坚贞不屈,那纤细的身影僧人算姣好的面容,就这样不经意的撞在了孙菖蒲的心头。
以他药王谷谷主的身份,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哪怕是在他众多的妻妾中,孙三娘也不是最拔尖的那一个,可她却得了他的所有的柔情和偏爱。
少女再次被店家不耐的推到了一旁,显然她在这家茶室是讨不到活计了。
少女无奈的朝着身旁的小男孩,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来。
“阿弦再忍忍,姑姑一定能找到活计的,到时,一定给阿弦买葱油饼吃。”
她蹲下身,摸了摸小男孩的柔软的头发说道。
“嗯,姑姑,那,阿弦可以吃两份吗?”男孩瘦削的脸上满含期盼。
“虽然可以了,阿弦想吃几多份都行。”少女失笑保证道。
“嗯嗯,姑姑真好。”
孩子笑得单纯,扑进了少女的怀里。
“这位女人可是要找活计?”
孙菖蒲心口莫名有些泛酸,终是没忍住,上前朝少女揖了一礼问道。
少女警惕的看向来人,并将孩子护在了身后。
“你是?”
“在下药王谷孙菖蒲。”
药王谷的名号她自是听说过的,就在前不久,她还满怀期待的想要把那个神圣又美好地方,看成她和沈煜的落脚点。
这许多年的漂泊,她也是真的累了。
“你家医谷是在招医女,可是,我未能应征上,且我还带着个孩子……”少女思索了片刻,略带惋惜的朝孙菖蒲福了一礼,歉意的说道。
语毕,也没有要多作停留的意思,牵着身旁的男童便计划离去。
孙菖蒲却是拦住了她的去路,温和有礼道。
“还真是巧呢,本已应征上的医女中,有一人突然说来不了了,在下看女人就挺合适的,不知女人可愿意去我药王谷做医女?”
少女瞪大了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孙菖蒲,片刻后又看了看身旁的孩子,艰难道。
“我,我很愿意刻苦的,我还可以做双倍的活计,但,你们能接受我带着个孩子吗?这是我兄嫂的遗孤,我是他唯一的亲人,这孩子离不开我,我……”少女眼里亮起的光又暗了下去,声音也徐徐小了下来。
药王谷招医女在茶花镇也是惊动了一时的,前去应征的少女不知凡几。
她自然也是去应征过的,只是一听说她还带着个孩子,就被管事的给轰了出来。
“虽然可以,也不需要你做双倍活计那么辛苦,至于这个孩子,他也不小了,该启蒙听学了吧?往后也可与谷内其他孩童一起去听学学习。”孙菖蒲温和道。
“认真?”少女惊喜的再次确认道。
“认真。”
孙菖蒲看着少女明媚的笑脸,不禁也随着笑了。
一直跟在孙菖蒲身后的侍从孙福,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谷主,又看了看面前的少女,惊谔得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哪里有什么医女恰好不去了,她又刚刚合适之类的,谷主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和利用小女人的套路,还真是相得益彰,明白话说起来是丝绝不含糊。
“阿福,记下这位女人的名字,与其他医女一并带入药王谷。”孙菖蒲朝身后的孙福朗声付托道。
孙福还不及说话,少女就拉着孩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朝着孙菖蒲叩拜道。
“小女子沈氏,还请令郎赐名。”
“可愿随孙姓?”孙菖蒲倒也不纠结,大方的开口问道。
少女愣怔的看了看面前温文而雅的男子,心一横,重重的点了颔首。
她是管府的家生子丫鬟,哪里来的正经姓氏,就连名字都照旧出生时,管永生的父亲给取的,就一个主家赐名而已,怙恃都给兴奋坏了。
厥后少夫人待她情如姐妹,再厥后管家没了,她就带着少夫人的孩子漂泊在外,便延用了少夫人的沈姓。
“往后你便随我姓孙,就唤作三娘,如何?”孙菖蒲若有所思道。
少女敬重的伏地致谢,名姓于她而言不外就是个称谓。
一旁的孙福,不适时宜的拉了拉自家谷主的衣袖,却被孙菖蒲飞了一记眼刀过来。
孙福哪里会不知道谷主的那点小心思,自家谷主是娇妻美妾成群,但真正在他心里有点位置的,也就只有正妻何氏,和给谷主生下了唯一的宝物儿子的妾室卢氏了。
其他女子,他家谷主只怕是有些连名号都叫不出来,看他眼下的热乎劲,十有八九是瞧上这个自称姓沈的女子了。
想起何氏和卢氏,孙福不禁另有些头疼。
谷主夫人何氏何素依,好歹也是名门望族之后,生得也是姿容月色,就是善妒得很,小家子气了些。
不外,在女人的事情上,孙菖蒲也素来宽厚,所以何氏只要不是太太过,孙菖蒲向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何素依给孙菖蒲生下了两个女儿,倒也不是孙菖蒲重男轻女,总而言之,对自己的这个正妻,他始终不甚喜欢,但又架不住家族的压力,依旧是好吃好喝待着,给足了她正室该有的体面。
而对于卢氏,他原也不怎么上心的,若不是当年何氏昧着良心,对还怀有身孕的卢氏下手,他也不会故意抬高那卢氏在府里的职位。
卢氏倒也争气,一生就生了个儿子,孙菖蒲对她自然就多了几分怜爱。
说起这卢氏,她照旧何素依的陪嫁丫鬟,陪嫁丫鬟送给良人做暖床的自古有之。
可何氏善妒,孙菖蒲妾室众多,子女缘却极稀薄。
在何氏有身生产期间,她先后将自己四个陪嫁丫鬟中姿色较好的三个,都依次送到了孙菖蒲的床榻上。
她这般手段,孙菖蒲哪里不懂,他后院里的一众妾室,不是怙恃部署的,就是亲戚朋友送的,另有些就是他这个正妻如此这般张罗来的。
只厥后,格外会讨孙菖蒲欢心的那个突发顽疾暴毙了,而另一个怀有身孕后也不慎小产了,出了月子后就主动向孙菖蒲提出请求,搬去了偏远的小院,远离是非郁郁寡欢至今。
其中原委实在经不起推敲,孙菖蒲也只好装糊涂,好落一个清净。
直到那卢氏,拖着血淋淋的身子哭到孙菖蒲面前,状告旧主妒意滔天,不念主仆之情,下药欲害其堕胎小产,这才彻底激怒了孙菖蒲。
从前其他妾室莫名小产的孩子也不少,孙菖蒲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妻子的那点小心思,以前他是从没如此大动干戈。
那一次险些是下了狠心,掉臂怙恃劝阻的重罚了妻子,所幸那卢氏机敏,发现得早,孩子最终是保了下来。
孙菖蒲自那以后,就没给过何氏好脸色,也没再踏入过她的院子。
更一度将自己的衣物搬到了卢氏的院子里,卢氏就这样在谷主的盛宠之下,不负众望的诞下了一子。
自此药王谷上上下下算是清楚了,这二夫人的位置只怕是非这位卢氏莫属了。
对此孙菖蒲从未正面回应过,却也没有质疑过众人对卢氏的尊敬。
如今他给一位素未谋面的女子取名叫三娘,怎能不叫孙福多想,那一室的莺莺燕燕谷主都未曾多瞧几眼的,莫不是真对这个乡野丫头动心了?
“阿福,你说,我若要娶那三娘为妻,她是否会愿意?”
孙三娘牵着个孩子走远后,孙菖蒲依旧看着女子的背影,突然问向正愣神的孙福道。
“咳咳……”孙福一顿猛咳,他听到谷主这话,是真的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谷,谷主,您,您是认真的吗?那夫人怎么办?另有二夫人,另有两位小姐和小令郎……”
孙福还在喋喋不休,却被孙菖蒲一个折扇重重的敲在了头上。
“什么二夫人?香香又不是善妒之人,她为我生下了商陆,我自是不会亏待于她,夫人也照旧夫人,那是应承过怙恃之命要给她的名分,只有这个三娘,才是我唯一真心想要娶的女人。”孙菖蒲目光看向那个单薄身影消失的地方,悠悠的说道。
香香就是卢氏,她生下的小令郎,也就是孙菖蒲目前唯一的儿子孙商陆。
孙福摸了摸被折扇敲得有些疼的头,他不懂自家谷主说的这些,跟他所理解到的有什么差异,说到底不照旧个妾室吗?
真正意义上的差异,孙福虽然不会懂了,他甚至越发看不懂他家谷主了。
孙菖蒲回到药王谷后,重金遣散了后院里一众叫不着名来,也实不是自己想要的莺莺燕燕,然后就离府住到了别庄,一门心思扑在研究药理和生意上。
何氏依旧照旧谷主夫人,自她迫害过卢氏起,孙菖蒲就未踏足过她的房门,如今就更不会去了。
卢氏到底是丫鬟身世,也没什么傲气,幸亏素来识颜观色,也低眉顺眼惯了的,明白讨好人,也明白见好就收,她二人均只以为是谷主收了玩心,真正的想要重振孙家家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