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容收回思绪,看向了轻鸿。
未曾想,今日再见,已是物是人非。
“所以,你是在我进入假山找小令郎时,被高人所救,是吗?”管荣颓丧的问向孙三娘。
“往事就不必再提了,我想,你今日来,应该也不只为叙旧吧?有话就请直说吧!”
“轻鸿,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孙三娘抬起眼睑来,终是肯认真的看了这个曾经名叫管荣,痴缠了她好些年的男人一眼。
“你觉得呢?”孙三娘轻描淡写道。
她的眼睛里平静得不带一丝情绪,端容的心是彻底凉了。
“轻鸿,前世的那几年里,你可有真心喜欢过我?”端容问。
孙三娘垂眸轻抚着杯盖,缄默沉静许久后,吐出一口悠长的气。
“自然也是真心喜欢过的,否则,你以为就凭少夫人的一句话,我就会轻易允许嫁给你吗?那时尚还年少,不识作甚愁怨,即是摔碎了一个碗碟,或是看到少夫人淡泊的面容起了波涛,都觉是天要塌了般的大事。而对于情感,虽然也是清纯简朴至极了,只要两小我私家能在一起,便觉是无所求,又无所不能一般,一颦一笑也都觉美好安然。只是,我们再也回不去那时了,而你,也将永远回不去!”
孙三娘最后这句话说得尤为狠,她说端容将永远回不去,即是没计划再放他出这万芳谷了。
语毕,也再不给端容时机,她左手轻轻一挥,释放出一道凛冽的黑气,那黑气迅速将端容整小我私家紧紧缠住。
端容是无任何还手之力,轻易就被那可怖的玄色气焰给困住了。
“呵,小令郎应该就在你身边吧?轻鸿,你这么做都是为了守护他,对吗?”
端容早该料想到会是这般结局了,他面上略显痛苦之色,更余失望之色,但照旧不死心的问道。
“知道的越多,死得也就越快。”
孙三娘看着险些不作任何挣扎的端容,有些心虚的说道。
“是吗?我却只怨自己知道的太少了,轻鸿,这些年你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吧?如果可以的话,我想……”
“没有如果,我的人生,勿需旁人加入和指手划脚,端容,死我的手上,你该是无憾了。”
孙三娘打断了端容的话,言语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落寞来。
前尘旧事孰是孰非,谁又能道得清呢?
端容平静又伤情的看着孙三娘,那是他欣慕多年的女子,可现在却又是如此的酷寒陌生,内心所有的不甘,在她冷漠疏离的眸光中,最后都化作了无言。
随着端容这小我私家消失化作一团黑气的,另有他唇角溢出的一丝牵强的苦笑,最后,统统都没入了孙三娘的左手掌心。
她呆呆的看着自己那只左手,它依旧白皙纤细,依旧沾染着血腥,也依旧令她厌恶至极。
先有管永生,再是端容,她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自己是不是依旧会这般嗜血无情将他们统统杀掉。
终究照旧内心的执念战胜了一切,守护沈煜似乎成了她余生唯一的信念。
孙三娘眼角不自觉的有些许湿润,再抬眸看向窗外时,却是忽的愣怔住了。
镂空的雕花木窗外,洛春分瞪大了一双略显惊恐的眼睛,正迎上了她的目光。
“哐”的一声巨响,洛春分还不及反映,就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摄进了屋内。
孙三娘左手只微微抬起,一个无形的玄色的,类似于手的虚影正正好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洛春分就这样被提溜在了半空。
她双手紧紧的攥着扼住自己脖颈的黑气,想要获得一丝喘息之机,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更是委屈又惊惧的看向孙三娘。
孙三娘无奈的叹了口气,终是没能下得去手,她一松手便将人扔在了地上。
洛春分跌坐在地,不住的咳嗽着喘着粗气,刚刚在那个一向温柔如水的姑姑眼中,她居然看到了凛冽的杀气。
孙三娘会像要了端容道长的命那般,也轻易要了她的命吗?自己可照旧她的徒儿啊。
洛春分内心如鼓擂一般,只不待她喘匀一口气,便听到孙三娘叹息道。
“你都看见了,我就是个杀人如麻,十恶不赦的魔头,这万芳谷是去是留,你且随意吧。”
“不,姑姑,我,我是你的徒弟,我,我不会离开万芳谷,也不会离开你的。”洛春分闻言慌忙应道。
不管孙三娘是个什么样的人,总归她待自己照旧极好的。
加上她还接下了若狸的嘱托,无论如何都不会叛出万芳谷,不会做对不起孙三娘的事。
孙三娘惊奇的看了看跌坐在地上,另有些瑟缩的洛春分,眼里闪过一丝庞大的情绪。
“我刚刚那般样子,你不畏惧吗?”孙三娘问道。
“春分畏惧,可春分相信,那绝不是姑姑的初衷,姑姑定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春分相信姑姑。”洛春分声音降低却坚定的说道。
孙三娘愣了愣,接着又是一声低低的叹息,再无话。
洛春分却是理了理衣衫,思虑再三后,在孙三娘面前跪得规行矩步。
“姑姑,刚刚,刚刚另有煜王爷也在窗外,只是,春分不知道他是几时走的,徒儿有罪,还请姑姑责罚。”洛春分怯懦道。
她觉得沈煜来了万芳谷这事,她应该告诉孙三娘,显然沈煜照旧使气而去的。
孙三娘原是说好了,过些日子亲自去苍岩城找沈煜的,不想端容突然到访,她便一时没时间已往。
许是沈煜那边一直没等到人,就先一步来了万芳谷,今日之事好巧不巧的是让他碰了个正着。
沈煜要闯进离梦轩时,洛春分本也是拦着的,可这又哪里是她能拦得住的。
沈煜只一挥衣袖,离梦轩就那样泛起于他们二人眼前。
木屋内里的人却是陶醉于前尘旧事十分专注,以致于她和沈煜在屋外看了个真切,孙三娘和端容都浑然未觉。
洛春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位仙风道骨的端容道长,居然跟自己的师傅另有过一段颇深的情缘。
当亲耳听到孙三娘口中说出的,年少时也曾真心喜欢过端容时,她能明显感受到一旁的沈煜,周身都散发着骇人的冷冽气息。
沈煜曾在她面前说过,姑姑心里一直住着一小我私家。
那小我私家会是端容道长吗?
洛春分虽也这么问过自己,但其实她是不相信的,若那人真是端容的话,姑姑又怎会绝不留情的亲手了结他。
“阿弦吗?他……”孙三娘听了洛春分的话,喃喃着退却了几步,颓然跌坐在了椅子上。
“姑姑,你,你还好吧?”见孙三娘一直愣神,洛春分又试探着问了一句。
缄默沉静,许久的缄默沉静,洛春分默默的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之后她再次听到了一声绵长悠远的叹息声。
“终于照旧被他看到了吗?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了,而已,而已……”孙三娘揉了揉额角,无奈道。
洛春分有些不明所以,但看孙三娘的脸色,却照旧猜出了七八分。
原来姑姑是真的在意沈煜的,如此这般才会更在意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吧?
“阿弦第一次看见我杀人时,他还只是个孩子,那夜,火光漫天,照得整个药王谷犹如白昼一般,他被绑在柱子上,脚下四周堆满了柴火,那些可恶的人们要活生生的烧死他,他们说他是妖孽,哈哈哈……,他们居然说他是妖孽?那可是我一手带大,悉心教导,捧在手心里的孩子,他们怎么敢?”孙三娘突然声线轻缓的开口说道,她那笑既无奈又凄然。
孙三娘的目光透过镂空的窗棂,看向远处的漫漫夜空,起先的语调平静中透着无奈,紧接着是激昂和恼恨,洛春分听在耳朵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有些无措的看着这个自己不甚了解的师傅,透过孙三娘微微有些泛红的眼框,洛春分似是看到那夜的火光。
那夜,距离孙三娘嫁给药王谷谷主孙菖蒲仅两日时间,距离孙三娘带着小沈煜来到药王谷三年整。
时近三年,孙三娘终于照旧允许了嫁给那个男人为妾。
她其实并不喜欢孙菖蒲,妾不妾的有什么要紧,也许是多年漂泊无依之故,也许是孙菖蒲能够给她一个牢固。
药王谷背靠苍岩城,不受其统领,反而是享尽了尊待和拥护。
而孙菖蒲其人更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既有文人的儒雅和温柔,又有商人的睿智和气度,这样的人自然也不缺城府和算计,是既多情又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