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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流华

87 离恨其二

山河流华 寄观 7529 2021-05-09 19:18:53

  夜色愈发浓了,洞庭畔的人家纷纷进入了梦乡。江清心和晋楚微在极天鸿三人出发的码头边坐了一会儿,见月上中天,江清心道:“时间不早了,公主殿下,咱们回去吧。”

  晋楚微却摇了摇头。她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演愈烈,焦躁地挠了挠头,却只听“当”的一声,头上玉簪落了下来,摔了个破坏。闻声,晋楚微脸色剧变,二话不说,跳上了码头小舟,径直划了出去。

  “哎,你干什么去?”江清心急了,正欲追她,身后却是脚步声大作。只见程冥阳、陆云生、江逝、南阡艾和应红袖众人一路小跑地奔了过来,直取码头。陆云生停在江清心面前,急道:“适才六寒天来报,元难恐怕会趁夜偷袭极令郎他们,穷奇和朱厌二位护法已在君山左近寻找了,我们去湖上走一趟。”

  “啊?元难!”江清心立刻打了个哆嗦。忽而,她想起落了单的晋楚微,急遽向湖中看去,只见月下芳甸寂寂无声,哪里另有她的影子?

  再说湖中,极天鸿与空山专拣人迹罕至,岸势如犬牙交织的地方走,夜色之下,元难竟是跟丢了他们。他仍不死心,继续搜寻起来,隐约听见不远处有击水声,就如狼似虎扑了已往,殊不知此时这片水域中数股势力交相追逐,四处暗流涌动。

  元难不多时就到了声源,那里果真停着一艘小舟,舟中人横过舟身,径直拦在他面前,竟是许久没有音讯的商忘川。元难既惊且喜,正想叫他,却又想起他数月以来屡屡自作主张,不由得脸色一黑道:“终于知道回来了?”

  商忘川微一行礼,冷淡道:“师父恕罪。”

  “回去再跟你算账……川儿,你这是干什么?”元难按捺下心中怒意,转言道:“极天鸿就在左近,此等天赐良机,为何不用?”

  “师父真的以为那青岚馆主是可信之人?”商忘川冷笑一声,“天下熙熙,皆为利往。现在太一天宫近在咫尺,北天权虽需要与您相助,配合反抗盟军和玄祭堂,但您的巫神煞生体已经超出了他的可控规模,他自然想除之尔后快……师父,觉得让盟军来选,青岚馆和您,他们对谁的恨意更深?”

  “你的意思是,北天权故意引我追来,其实是想与盟军联手侵犯?”元难立时醒悟,沉吟道,“这也说得通。”

  “而且他的目的还纷歧定在此,眼下太一天宫未启,还没到最后撕破脸皮的时候,北天权需要我们、他们、以及盟军和玄祭堂三方势力保持一定的制衡,慢慢削弱我们二者,从而渔翁得利。然而,盟军和玄祭堂对太一天宫最为了解,我们也有尔殊冶作为筹码,可他们却没有一个知情人……师父,若是你,你现在会怎么做呢?”

  元难思索片刻,名顿开:“我自然会对太一天宫的几个知情人下手,万俟钺武功高强,林晚毫无音讯,极天鸿又被他当做诱饵,那么,他是想对苏瑶瑟下手?”

  “所以,师父大可装作追捕极天鸿,实则派手下去苏瑶瑟那里,当一回渔翁。”商忘川慢条斯理的说道,“您若是还信得过我,我可以替您跑一趟。”

  “也好。你现在去传命,让太息与乾坤二使去会会苏瑶瑟,再让岳如秋随着恒玄之……青岚馆想动苏瑶瑟,必会想方设法引开恒玄之和舒秦,相较而言,前者威胁更大,更有可能被引走。”

  “遵命。”商忘川轻笑一声,撑开长篙,悠然向岸边划去。

  此时,盟军的人手疏散在了湖中,却只有晋楚微似有心灵感应般,径直朝着空山二人的偏向赶了已往。此时元难已被商忘川拦下,她一路流通无阻,在迷魂阵般的水域中划了一刻,竟奇迹般的看到了空山二人的影子,空山正在悲悼明道,闻声看去,只见晋楚微赶了过来。她也不费心将船划过弯曲的水道,直接提气跳了过来,连两船之间的距离也没看清,“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空山险些吓得吐出一口魂烟,立刻跳了下去,将她捞了起来。晋楚微本不会水,一惊之下,喝了好几口湖水,趴在空山的肩头咳了个精疲力竭。

  空山一手扒着船沿,一手紧紧环住她,此时刚刚涌出后怕,愠道:“你在干什么?洞庭湖气象千变万化,你不识水性,又不熟悉此地,怎么敢……”

  “我怎么敢?我怎么敢眼睁睁看着你被元难打死!”晋楚微闻言震怒,狠狠打了他一拳,打着打着,眼泪突然涌了出来,伏在他肩头嚎啕大哭。空山本是体贴则乱,此时更慌了神,手忙脚乱,却腾不脱手给她擦眼泪。

  晋楚微发泄般哭了个痛快,嗓子都哑了,紧紧抱住空山的脖子,哑声道:“我听说元难……我赶过来的时候……”

  “我怕你真的……如果那样,我最后见你一面就是板着脸的,我……我……”

  “我想着,要真是那样,我就……我就跳下来,给你殉葬好了……”

  “空山,我真的……十二星次我也不想做了,金帐公主我也不想当了,我没什么心思去想、去做此外事了,我真的只想……只想……”

  空山木讷地僵住了,颈子湿漉漉的,热乎乎的,泪水环了一圈。半晌,他才意识到自己也泪流满面了。

  然后,他徐徐的侧过头,深吸一口气,如朝圣般虔诚地俯首,将双唇印在她光洁的额上。

  明月皎夜光,散了一壶盈盈水,润了一双脉脉情。

  等到空山把晋楚微抱上她的小舟时,已到了后半夜。极天鸿与空山各驾一舟,悄悄绕了个圈儿,往君山行去。见晋楚微身心俱疲沉甜睡去,极天鸿轻声道:“那你们……就这样了?”

  “就这样吧。”空山颔首,眉眼温柔,停了一会儿,他又道,“陆师兄和江师姐不就放下旧仇了吗?另有以前……你和林师姐也是。”

  极天鸿一怔,继而舒展了眉头,温润一笑:“是啊。”

  蓦的,像是应他心中所想一般,一叶小舟绕出芳甸,白衣女子踏过毂纹,揽起月色,突入了他的眼帘。

  那夜她无意突入,惊鸿一瞥,自此之后,余生再也难闯出了。

  林晚怔怔看着面前之人,瞬间失神,直到撞入一个炙热的胸膛。

  极天鸿轻飘飘掠过水面,在船头一点,就将她揽入了怀中。他整个面容都埋在她的青丝中,尽着全力去感知她的气息。腰间传来一阵触动,林晚紧紧环住了他。

  远远的,晋楚律看到了这一幕,心下一痛。旋而,他转身唤过娵訾,与应千千一起盖住了她的视线,等娵訾看已往时,林晚和极天鸿刚刚放开相互。

  几叶轻舟汇到一处。听闻明道圆寂,众人一阵伤心。事不宜迟,他们拖上载着明道遗体的小舟,向君山行去。路上林晚告诉极天鸿与空山:本与他们同行的林暮和越皎皎在几天前发现了元难残党的消息,林暮射杀了昆仑掌门郭绝尘,已带着越皎皎北上天律城,与青衣子、木梵、文璃师太和毕方、九尾二护法所率的盟军汇合,配合清剿元难一党在各地的残余势力。极天鸿听闻林暮无恙,松了口气;又听林晚说了越皎皎的身世和忠贞不渝,不由得又悲又喜,心中不胜感伤。

  行至半路,湖中突然传来一声女孩的哭声,众人的心弦本就绷得极紧,闻声如临大敌,纷纷亮了兵刃。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高峻人影驾着木船行了过来,背负双枪,正是实沈。那船的船篷半掩着。里面隐约露出一小我私家形,似乎是个小女人。继而,大火撩起船篷竹帘,探身走了出来。见到二人,林晚一行十分默契地四散开来,呈扇形围住了他们。

  大火朝晋楚律一拱手,阴阳怪气笑道:“陛下走得好急,也不提前见告我们一声?”

  听到他的称谓,极天鸿、空山与晋楚微均是神色一变,还未来得及问,就听晋楚律语气不善道:“你既称朕一声‘陛下’,那朕做什么事,有须要向青岚馆汇报吗?”

  “确实如此。不外陛下,您把娵訾带上,可就有些不合适了。娵訾此举,可是与叛逃无异。”大火阴恻恻笑了笑,看向娵訾,“所以嘛……我就把她的那个小徒儿一起带过来了。”他伸脚一踹船篷,里面传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女孩哭声,夹杂着几声师父。一张小脸露了出来,赫然是乐正真!

  “这是怎么回事?”林晚立刻惊了神,心想道,“玄祭堂妙手险些全到了华夏,只留穆云轻看守,若说青岚馆乘隙劫人,也不是不行能。可是……真儿已经被暗算过一回,外公他们怎么会让大火再次得手?难道这其中有诈?”她心中思忖,娵訾却已经慌了,飞快地划到了木船前,焦急大叫“真儿?真儿?”见实沈与大火并无阻拦之意,她径直跳上了船,同时身后数人一起大喝:“不行!”林晚离得最近,立即跃了上去。实沈截住她,两人剑枪相交,林晚落在了娵訾的空船上,实沈却被打回了木船中。林晚抬头望去,满身血液霎时凉了——

  大火一把提起乐正真,径直抛入湖中。娵訾大叫一声,闪身去救,忙乱间整个后背都露出了破绽,被实沈一枪刺下,贯串了整个胸膛!

  娵訾感应胸口剧痛,模糊间感受自己已经死了一般。她抬起头,正对上极天鸿青筋暴起却又心急如焚的面容。她唇尖刚刚勾起一个笑意,就被实沈两枪扎下,双臂立时废了。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实沈高高举起,抛入了晋楚律与空山之间的湖中。

  晋楚律和应千千,空山和晋楚微四人本乘着两舟,见状纷纷赶去救娵訾,一时情急,两舟狠狠撞在了一处。林晚此前已跳入湖中去救乐正真,只余极天鸿一人追了上去。实沈二人此时早已远远撤开,极天鸿悲愤交加,竟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将一只羽箭竭尽平生之力射了出去,正入大火额头。他再度甩出羽箭,实沈却以大火的尸体为盾躲下,一边手上加力,飞也似的离开了此地。

  林晚将乐正真抱上船,却见到她的面庞被湖水浸湿,一张面具落了下来,基础不是乐正真!那女孩儿放声痛哭,伏在船梢上声嘶力竭哭道:“对不起!娵訾姐姐,对不起!”

  晋楚律此时将娵訾救了上来,见她血流如注,眼看是活不成了。那边,小女孩还在大哭,跪在船上不停地磕着头,额头鲜血淋漓:“娵訾姐姐……他们给我下了毒,我……对不起!对不起!”

  见到她的真面目,晋楚律长叹一声,疲惫道:“好了,大梁,这不怪你。”

  “陛下……呜呜呜呜!”大梁哭得更凶了,上气不接下气。几人收拢在一处,晋楚律默不作声,将娵訾交给了极天鸿,晋楚微抱住大梁,低声慰藉。

  极天鸿的双目已经红了,他紧咬着牙关,嘴唇抽动良久,方挤出一句话:“……我必为你报仇。”

  娵訾的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了,她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可嘴唇哆嗦,话未出口,泪下翩翩,再不能言。

  一行人的眼眶都红了,啜泣声此起彼伏。

  娵訾的泪无声流了许久,零落如雨,却是脉脉不得语。许久,她轻轻道:“我只要你……好好的。”

  明月被云遮去了面容,众星徐徐显露,湖水冷浸了一天星,似是皎人遗下的泪珠。微风轻拂,湖水击着小舟,一叹三咏,余哀绵绵。

  潺潺的水声钻入娵訾的耳朵,这声音那么像帝子洲的花海。她只到过那里一次,可那景象,却是烙进了一辈子。

  一洲杜若,灿若烟霞,潺潺水流荡在兰泽中,似碎玉般灵动。而在芳馨中,白衣卿相侧着一笑,迷恋了满洲光采。

  沅有芷,澧有兰,令郎独立,而伊人独痴。

  “小哥哥……帝子洲真的好美,你看到了吗……”

  “把我……葬在那儿……”娵訾闭上了双眼,那幕光景化为眼帘,永驻不灭,“我想看着你娶妻生子,看着你好好的……好好的……”

  她的头垂了下去。

  夜光照玄阴,长叹恋所思。谁谓我无忧?积念发狂痴。

  今后以往,再无所思。

  君山内,恒玄之未接到极天鸿三人的消息,在码头边不住踱着步子,焦虑难耐。他久候无果,摇了摇头,回居所去与苏瑶瑟和舒秦商议对策。行至半路,一人忽在路边走出,拦住了他,躬身一抱拳:“恒教主,在下奉万俟堂主之命,特请教主相助。”他手掌翻覆,说出了灯号,“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恒玄之微惊,还了一礼:“不知堂主有何事?玄之眼下另有急事……”

  “在下要说的正是这个。”那男子道,“我们在不远处掘客青岚馆的鹑火正在候人,想来是接应元难一行。堂主现在亲自去追元难,想劳烦教主走一趟,看看鹑火计划干什么,或许能从他那里问出些信息。”说罢,他又转言道,“事关重大,教主要是不嫌弃,可以让在下资助跑一趟,联系苏盟主与舒大侠。”

  “既然如此……也好。”恒玄之思索片刻,颔首道,“劳烦左右告诉我兄妹,若是半个时辰后还无消息传来,就联络六寒天寻求援助。”

  “在下明白。那鹑火现在就在君山旁香炉镇的北郊密林中,多谢教主了。”男子微一欠身,继而离去。

  恒玄之亦是回礼,尔后向香炉镇北郊行去。他走后不多时,岳如秋探了出来,悄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香炉镇与君山相距颇近,去一趟不外是半个时辰的事。恒玄之一路流通无阻,潜进了北郊的密林。搜寻几时,他果真远远看见一个戴着银色假面的男子在林中空地静候。恒玄之心神一动,悄悄向他靠近,待抬到第三步时,他脚底一空,整小我私家突然向地下陷去。

  恒玄之突逢大变,幸而武功卓绝,提着一口真气跳了上来,只是脚底已插进了一根陷阱内的细针。他重新跃上地面,下意识向后撤,却见一圈明晃晃的圆刀当胸飞来,立时向左侧身避开,以手撑地,谁知此地也事先被人挖空,泥土陷落间,恒玄之的左掌已是鲜血横流,遍布伤痕。那圆刀飞入一白髯人手中,向他的头顶劈落。

  命悬一线之际,恒玄之双脚忽起,横扫而出,踢飞了圆刀,扎在他左掌的细针被带着一转,狠狠钻入了他的掌心。恒玄之却强忍剧痛,右手拔出浮生剑自下而上当空一劈,不偏不倚,在那白髯人胸前划开一道血痕。

  那白髯人正是寿星,他退却数步,哈哈大笑道:“鹑火,老夫就不作陪了,交给你了!”说罢立时溜之大吉。北沉风转过身来,双目满是憎恶之色。见恒玄之忍痛拔出细针,他抱剑在侧,却不乘隙而上,而恒玄之见他竟不偷袭,眼中也闪过一丝讶然。

  然而,这不代表别人不会趁虚而入。只见岳如秋一声不吭,拔剑直刺恒玄之后心,招式狠毒无比。恒玄之手中正攥着一把细针,情急之下指上用力,激射而出,逼退了岳如秋。他退却数步,被岳如秋和北沉风夹在中间。

  岳如秋自知不是恒玄之的对手,看向北沉风,笑道:“这位青岚馆的朋友,你我目的一致,不如相互帮把手,如何?”北沉风面色漠然,也不回覆,只是上前数步,长剑出鞘,阻住了恒玄之的去路。恒玄之冷笑一声,左手回袖,右手执剑,喝道:“丧家之犬,寡义鲜耻的工具!”他右手浮生剑一抖,向岳如秋喉头递了出去。岳如秋俯身避开,双手取他下三路,而北沉风也是出剑,剑锋似要挑开他握剑的手。恒玄之左掌已伤,只得抬起右腿脚尖一勾,卸开岳如秋的劲力,同时长剑回撤,落向岳如秋后背。岳如秋连忙向侧躲去,受了恒玄之一足之力,胸口一阵甜腥。恒玄之要抨击他,却被北沉风拦了下来,岳如秋闪在一边,紧紧盯着两人相斗。

  恒玄之少了一个对手,优势立现,剑气磅礴,大开大阖,北沉风每次仗剑与浮生相撞一次,虎口就会麻上数分,心中不由得暗自赞叹。他剑上生出一股劲力,撞开了恒玄之,退却两步,换了一口真气。恒玄之见他只用右手不用左手,知他是不愿攻其不备痛下杀手,不禁微有动容,心道:“此人倒是个君子。”两人暂缓间,岳如秋瞄准了时机,再度向恒玄之提倡偷袭。恒玄之再遭强攻,只得应战,只是他连战二人,却毫无疲态,越发精神奋起,一柄长剑如同有灵般游龙。

  岳如秋此时也察觉到差池,怒目而视北沉风:“这位朋友,你只挡下他的攻势是什么意思?为何不攻他后背?”

  “我可没接到什么指示要我下杀手。”北沉风冷淡回道。恒玄之听他之言,心中一惊,暗道:“他们将我引来,只是要鹑火拖住我?那他们是为了……欠好!年老和阿浅还……”还他分了神,被岳如秋攻其不备,一剑刺入肩窝。岳如秋正想运起毒掌欺上,缺听北沉风道:“不外……杀你们这帮人的命令,我倒是接到了。”他如同五雷轰顶,甫一转身,就见北沉风面无心情说完了后半句,刺出长剑,“同小人循礼并无意义吧?那休怪了。”他的佩剑与恒玄之的浮生一前一后同时递出,岳如秋的胸膛被扎了个对穿,大叫一声扑倒在地,抽搐几下,旋而一命呜呼。

  恒玄之甩开剑尖鲜血,看向北沉风:“这位令郎,恒某不愿树敌,请你避开。”

  北沉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拦在路中:“歉仄,身不由己。”

  “那便对不住了!”恒玄之心急如焚,也不多言,攻了上去。他平日脱手总留着几分力,此时却是情急之下全力而为,三四十回合已往,北沉风已渐力不从心。猛而,他激斗之下,脚下不慎陷进了先前寿星挖的坑中,整个身子立时失去平衡,此时恒玄之恰好长驱一剑,径直刺入了他的小腹!

  恒玄之没想到他竟没格挡,本又不欲伤他,立刻收了剑,北沉风却已跌倒在地,小腹处晕开一圈血迹,恒玄之面上失色,还未开口,身后忽有人急遽赶来。南荣眠循声而来,未见他人,先看到北沉风小腹上的汩汩鲜血,险些魂飞天外。他立刻冲了过来,一把扯下自己衣带,死死裹住了北沉风的伤口,又替他封上数处大穴。见到北沉风面色苍白,南荣眠怒发冲冠,厉然看向恒玄之:“是你伤的?!”

  恒玄之还未回覆,北沉风却握住了按在银镰上的手,释然道:“不怨恒教主……这样也好,我也算解脱了。”

  “你小子给我闭嘴!乱说什么?”南荣眠霍然变色,怒吼一声。见恒玄之递来伤药,他手忙脚乱开始给北沉风敷伤。北沉风咳嗽数声,向恒玄之道:“恒教主,我不知他们为何要我拖住您,您若要紧,请尽快些离开吧,我兄弟现在脾气不太好。”

  南荣眠又气又心疼,叱道:“别说话了,调息!”恒玄之深感自责,然而事态紧急,他只好长行一礼,闪身离去。南荣眠堪堪止住北沉风伤口上的血,就要带他离开,北沉风却拉住他,喘息了几口气道:“眠兄,我没事……你看,我现受伤甚重,北天权总不能强迫我去做什么了吧……你就把我送到寻常乡村去,让他以为我已经死了,等伤好后,我渔樵耕读自在逍遥,不是解脱了吗?”

  “沉风……”南荣眠心疼不已,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有些哽咽。他用力点了颔首,道:“好,我带你走……管他什么北天权,什么青岚馆呢……”

  北沉风淡淡一笑,抬手摘去了自己脸上的假面,笑道:“不,眠兄应该另有事要做吧……等事情了结,我们再走也不迟。”

  南荣眠闻言,心中一怔,他愣在原地,半晌方道:“沉风……你……”

  “眠兄,北天权他们不了解你,但我……”北沉风面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笑道,“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去怪罪无辜之人,将无妄之罪加在别人身上?所以,我想你离开玄祭堂,不是因为南荣姐姐之事迁怒于万俟堂主吧?”他顿了顿,又道,“不外……我也有事瞒着你。我带着假面,是因为眼下这道记号与妹妹相同,而她又被北天权派到了华夏。我为了掩护她,才……不外她现在也解脱了,和心爱之人在一起了。母亲的在天之灵,一也定会欣慰的吧……”

  “沉风……”南荣眠忍了又忍,终是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泪水轻轻滑下。他肩膀抽动良久,哽咽道,“你不怪我吗?”

  “从来没有。”北沉风也溢出了泪,轻笑道,“眠兄,你还记得吗?你曾经问过我,在我看来你是南荣眠照旧析木,而我自己是北沉风照旧鹑火?在我眼里,你不是析木,只是眠兄,不管你是青岚馆照旧玄祭堂的人,你都是我的兄弟。而我现在,也终于可以做回北沉风了。”

  南荣眠用力擦去泪,又给他擦了擦脸,深吸一口气,背着他离开了此地,“沉风,你放心……很快就会结束了,等着我。”

  “嗯,眠兄,我嫂子呢?”

  “你……小子,连这你也知道?”

  “哈哈哈……”

  密林中,只有一具尸体、一张假面和一把被主人扔下的佩剑,缄默沉静的告诉厥后者一个为掩盖真相而编织的故事。

  湖边,林晚一行人火葬了明道方丈和娵訾,封入坛中,准备事毕后送往婆罗寺和帝子洲。北沉风见了晋楚律一面,带走了大梁和些许伤药,又请林晚解了大梁身上的毒,暂时离开了江湖,计划等纷争平息后再将这孩子送回金帐去。湖中的江逝一行陆陆续续上岸会和,与林晚一行一起向君山行去。

  队伍弥漫在逝者的伤心与重逢的欣慰中,五味杂陈。直到行至众人的居所时,悲痛欲绝的哭声打破了月夜残存的最后一点宁静。此时,天已蒙蒙亮了。

  一夜之间,洞庭湖留下的灵魂,何其之多,何其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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