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从昏天暗地的梦魇中醒来,慕榕躺在雍宁院主屋的床上,怔怔地望着床帐,空气里还飘散着熟悉的丝柏松香,一切却已物是人非。
整整一个月,她从未踏入过一步,就怕自己武装起来的坚强会被忖量击溃。
她乖乖地留下了。
而他呢?
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慕榕徐徐坐起,碧心和紫荆都守了一整夜,看起来六神无主,想哭又不敢哭。
“小姐,您......别太伤心了。”紫荆开口想劝,自己眼泪却先掉了下来,连忙急急地背过身去,胡乱抹去泪水,不想再惹小姐伤心。
刚刚已经哭晕了一个朱儿,如今王府群龙无首,指望着慕榕拿主意,她俩得坚强起来,好好照顾小姐才行。
只是越想越不忍心,小姐的命怎就那么苦呢?
慕榕静静地出了会神,眸底徐徐有了焦距,终于作声打破压抑的气氛,“帮我易服,把白辰他们叫来。”
她不是原主十六岁无知少女,在另一个世界,她早跟墨云霄一样是个成年人。
而成年人的瓦解,一次就够了,有再多的情绪都要藏起来,等真相明白的时候再爆开也不迟。
白辰等人急遽赶到书房时,还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瓦解发狂的泪人儿。
没想到慕榕端坐在紫檀卷云纹圈椅上,神情镇定,与先前魔怔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些日子以来,慕榕的隐忍和逞强,赤炎全都看在眼里,事已至此,若还想凭据主子的意思,让王妃安牢固稳地待在府里,就得据实以告才行。
“白辰,你来说吧,重新说起。”赤炎不容置喙地下令。
白辰郑重地颔首,话说重新。
那日在御书房,天子与墨云霄“兄弟阋墙”的听说,只是做给有心人看的外貌功夫,事实上墨云霄肯“纡尊降贵”地送亲,就是要钓出鬼面人这条大鱼,彻底根除他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
西楚皇子封无痕欠着墨王殿下一份人情,顺水推舟要求联姻,还无巧不巧的点名要娶傅玫郡主,正好遂了天子的心意——镇国公与皇后一脉对龙武军觊觎已久,他下令让傅沅澧接管西疆的龙武军,却将小郡主嫁给傅沅澧的死敌,将帝王的权谋之术玩弄到极致。
至于龙武军能不能为傅家所用,不言而喻。
而慕太师的暂时“失宠”,也是天子与墨云霄告竣的协议之一,暂时将慕家从朝堂纷争里摘出来,静观其变,看看究竟是谁在心存妄念,想借机安插自己的眼线到天子面前。
最重要的是墨云霄特意将战场开在和亲之路,包揽所有嗜血的杀机,慕榕就能在他布下天罗地网的墨王府里安生待着,再没有阴谋暗算,谁也别想动她一根头发。
局是好局,却没想到傅玫成了一步错棋。
慕榕心口好疼,为墨云霄的机关算尽而疼。
这人像决意赴死似的,将所有埋藏在暗处的虎豹虎豹都引走了,留她一小我私家待在他精心构筑的碉堡,高枕无忧,这又算什么?
慕榕闭了闭眼,心中几番震荡,才道:“白辰,你当我真傻吗?”
她凄然一笑,“霄会中毒,是鬼面人唆使傅玫所为。”
“盖〉被送去和亲,是霄的主意。”
“秦城的主将是傅沅澧,而驻军是镇国公的旧部,你说你们迟迟等不到援军,是为什么?”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
傅沅澧与鬼面人之间,肯定有密不行分的关连。
白辰默认了,慕榕心底一阵冰凉,若是墨云霄现在就在眼前,她绝对会二话不说赏他一剑。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臭毛病没治了。
可她又舍不得气恼,盼着只要他平安无事,天大的错处都能一笔勾销。
慕榕屈起手指,轻敲着紫檀木椅扶手,久久未语。
青洛没有随着回来,体现死未见尸,那就是另有一线生机。
无论机率有多渺茫,她都想心存侥幸,赌个万一。
“从京城到秦城需要多久时间?”慕榕抬起头,眸底绽放的异样光线让赤炎皱起眉。
“若是日夜兼程,纵马十天,搭车二十天。”玄苍如实说道。
他们拚了命的赶回王府,餐风露宿,就怕慕榕早一步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悲愤之下会做出不行挽回的事来。
慕榕果真没让他们失望。
“备马。”她言简意赅地下令。
墨云霄擅作主张,让她当了整整一个月的弃妇。
没经过她的同意,他还敢背弃诺言,让她弃妇变未亡人。
他就算是死,也休想潇洒地只身上路。
上穷碧落下黄泉,她都不会放过他。
赤炎率先反映过来,冷酷地拒绝:“王妃,不行激动。”
主子离去前曾经说过,就算赔上整个墨王府,也要护王妃平安。言犹在耳,赤炎绝对不能任由慕榕以身涉险。
慕榕淡淡地笑了,“赤炎年老,我不是在同你们商量,而是尽见告的义务。你们愿意陪我走一程,我心存谢谢;若是不愿......除非把我杀了,否则这个门我一定会出,谁拦都没用。”
若是找不到墨云霄,她就不计划回来了。
赤炎哑然,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他能狠下心将慕榕禁锢在墨王府,只要不踏出大门一步,就没人能伤得了她。
但是他如何能让她不伤心、不痛苦,像已往那样笑得神采奕奕?
没有人能,除了墨云霄。
“亲王妃无旨不得离京。”赤炎徐徐说道,“主子留下龙渊剑,想必已经预料到会有变数,陛下那儿,还得王妃亲自走一遭。”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把白辰吓懵了。
“你们是认真的?”他连轴转的大脑一时卡壳,“要是陛下禁绝呢?拿龙渊剑杀出城门?几多只眼睛在盯着王妃呢,别这么激动行不行?”
慕榕知道这些人是真心为她的安危着想,不气也不恼,平静地说道:“相信我,陛下会准的。”
白辰险些被她的盲目自信给说服了,妥协地沉吟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不,今晚就得走。”慕榕不留情地打断。
别说一天,她连一秒都坐不住。
然而他们的意见相左并没有连续多久,宫里传慕榕觐见的密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