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抬眼，视线交会，似有千丝万缕无声地缠绕。
......慕榕率先败下阵来，自觉必须卖力打破尴尬，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问你个事儿。”
“嗯。”云霄寡言少语所在颔首，下颔绷得死紧，莫名被牵动得心绪不宁。
慕榕以超乎寻常的厚脸皮做美意理建设，深吸了口气，轻声道：“那天晚上......”
呃，这语调差池，这语气差池，特么的什么都差池，听起来不像是要致歉，反而像是要把错误进行到底。
她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清了清嗓子，粗声粗气地开口，“那天晚上......”嗯，许多几何了。
云霄直接打断她的演出，“想问妳喝醉的那一夜？”
慕榕猝不及防线被奇袭，刚刚酝酿好的气势马上萎靡，脸上一片空白，“不是......呃，是没错......哎呀你干什么乱打岔？”
平时骂起墨景熙，信手拈来就是一部脏话教科书，现在却连一成的功力都发挥不出来，憋屈得不得了。
“那夜无心让妳喝醉，是我唐突了，他日设宴向妳赔罪，可好？”云霄觉得这种事照旧得男人来开口，让一个小女人如此纠结像什么话？
至于实情嘛......有把柄可以拿捏在手里，何乐而不为？
慕榕完全不知此人是个碰瓷高危人士，一时不察，被腹黑的凑牛氓给忽悠了，还谢谢涕零得说不出话。
说真的，她没想到云霄这么有风度，要是换做此外男人，恐怕已经把她扔进猪笼，接受最严厉的制裁。
前世陪外婆追剧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那强烈的画面感挥之不去，光想到被押在囚车里游街，路人凶狠的往笼子里扔剩菜臭鸡蛋的场景......慕榕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深深觉得这哥们儿照旧够义气的。
“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应该是我请你才对。”慕榕难得说人话，态度正经八百，活像只披上人皮的绵羊，乖得不得了。
“另有，那天是我太鲁莽，思虑不周，拖着青洛回去找你，不仅没帮上忙，还给你拖了后腿......如果不是我多事，你也不会受伤，对吧？”
她纠结地拧着衣带，自觉没脸见人的低下头，“这几天......我还小人之心，料想你是嫌麻烦，所以才迟迟不愿露面，对不起，我太恶劣了。”
云霄有点怔愣，也许是强撑的意志力终于到了临界点，呼吸都变得极重，想起她如何自责内疚地渡过这几天，那股懊恼就加倍地反噬到自己身上。
深吸一口气，本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轻轻放下：“以后，千万不行如此激动。”
但慕榕其实没做错，峭壁恶战时，若不是她当机立断毁去连弩车，牵制黑甲兵，说不定鬼面人另有后招。
朱儿被诬陷下药，明眼人就知道是楚晴岚“以牙还牙”，以慕榕护犊子的脾气，如果朱儿就地被墨景熙杖毙，她拚个玉石具焚，也一定会血洗四王府。
虽然墨景熙不是个工具，但身份终究是皇子，慕榕一但激动行事，牵连到慕家，想要摆平皇室那些老家伙，少不了要大动干戈，任谁也讨不了好。
云霄想得深远，慕榕却满头黑线，试探地问道：“你是说不行再占你自制，照旧别再缠着你出去闹事？”
她皮笑肉不笑，高尚冷艳地喷人一脸：“放心，我没这个闲功夫，也没这个本事，以后再不敢过问您的事了。”
她心虚，她理亏，她里外不是人，这总成了吧？
云霄无言至极，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弄清楚里面脑回路是怎么绕的，怎么就有理说不清了？
对他来说，任何事都比不上她好好在世，如此而已，他哪个字是在跟她划清界线？
“我说的是妳千万不行再逞强冒险，记着，凡事有我。”他说得很是艰辛——费的是脑力。
慕榕正要反唇相讥，突然惊觉云霄的呼吸频率变了，如玉石般白皙的脸色，如她梦中所见，毫无血色......
她神情微凛，俏脸蒙上一层霜色，严肃地质问：“你的伤到底怎么样了？别想唬弄我，老实回覆！”——浑然忘记上一秒才说过不管闲事。
“小伤，没关系。”云霄轻描淡写地带过，悄悄运功压下紊乱的气息，乐成维持喜怒不形于色的高岭之花形象。
慕榕福至心灵，倏地低头凑近他胸口，鼻尖窜入浓厚的血腥味......仔细一看，云霄身穿绛玄色的锦袍，胸前隐约有鲜血透过衣料渗出来，他竟然还没事人似的听她瞎扯淡？
“你疯了吗？”慕榕惊骇地跳起来，急得团团转，“这到底是什么见鬼的伤？你可行行好，别逞强了好欠好？”
“无妨。”云霄调匀呼吸，脸色却越发苍白，思忖着她病了多日，没好好用饭，此时应该要饿了——算她智慧，没动楚晴岚送去的饭菜，全都自制了她新认下的鼠兄弟们，身先士卒地试了毒。
“玄苍。”云霄淡声付托，“让厨房做点清淡的粥送进来。”
“是。”玄苍一直守在门外，欲言又止，却不敢擅作主张，只好一脸苦恼地听话跑了。
主子如此不敬服自己，那可如何是好？
云霄浑然未觉某人已经快原地炸裂，陶醉在新开启的“有仇报仇模式”，计划让墨景熙再忙一点，无暇再踏入地牢一步。
至于慕榕的身份问题......是得想个两全其美之策。
云霄指节轻叩着桌面的行动一顿——慕榕拉着他的衣袖，小手微微哆嗦，不是饿的，而是被心里的推测给吓的。
“你中箭了，是吗？”她轻声道，眸光带着骇人的冷意，“没厮闹，把衣服脱掉，让我看看。”
云霄巍然不动，还在思索着如何脱身，慕榕已经失去耐心，魔怔似地震手去拽他的衣带。
噩梦化为实质，她实在冷静不起来。
云霄脸色一沉，迅速起身避开她的“咸猪手”，语气凌厉：“四王妃，请自重。”
慕榕乍然从他口中听到这个称谓，眼中的冷意迅速凝结成冰渣......从第一次晤面以后，他就没称谓过她四王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