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生来

　　见李晋心意已决，裴休不由得默然。

　　论说谋略，蜀王多年忍辱负重，韬光养晦。外貌看上去是众皇子中最不出风头的一个，其实却是最为能隐忍有野心的。

　　论说胆识，五年前朝廷东征高丽，蜀王统领十万雄师，身先士卒，只用了三个月便打得高丽投降归顺为藩国，能创下此等斐然劳绩，也绝不是平庸之辈。

　　可即便蜀王如此优秀，却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太过于专治，且无容人之度。

　　裴休在心底叹了口气，只好退而求其次，“殿下若执意要杀高阳，臣无异议，但是在那之前，还请殿下能准许臣去见高阳一面。”

　　李晋看他一眼，“你是要查他从那边得知的秘密？”

　　裴休道，“是。”

　　“那你便去吧。”李晋摆了摆手。裴休既然主动提出要为自己做事，他自然没有拒绝之理。

　　裴休起身，拱手一礼，转身准备退下。

　　“等一等。”李晋此时却突然改变主意，出言喊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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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李晋的身上，藏着一个秘密。

　　一个关于童年另有总是站在他身后的那些僧人们的秘密。

　　李晋生于二月。

　　他下生那天，久病的二哥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年仅四岁。

　　人们都说二月生的孩子克怙恃亲人，不能留在身边。

　　所以李晋下生仅三天，便被其时照旧太子的永平帝送去了国清寺，交由定光禅师抚育。

　　寺庙。僧人。

　　这两个词便也成了李晋生命最初对于世界的全部认知。

　　因为女人不能住在寺庙的缘故，所以只有白昼里才有奶妈来给襁褓中的李晋喂奶。

　　若到了晚上，就只能由定光禅师喂些预备好的羊奶果腹了。

　　李晋就在这样的情况中跌跌撞撞生长起来，开口学会的第一个词不是父王或母妃，而是“师父”。

　　因为他生日的特殊，并没有人告诉过他他的真正身份。

　　人们相信，只有在孩子完全不知怙恃的情况下，才气真正保住怙恃性命不受孩子相克。

　　所以定光禅师对外称李晋是自己下山讲经时在路边捡到的野孩子，不知生身怙恃。

　　这个说法合理骗过了所有人，自然也骗过了年幼的李晋。

　　在他看来，寺庙中的清苦生活才是生命的本质，至于那些逢年过节就有“美意人”捐赠给他的绫罗绸缎和精美食点，只能算是他干枯人生中偶然洒落的水花，即即是在阳光下开出了熠熠彩虹，也不外是走马看花，转瞬即逝而已。

　　李晋就这样在远离皇宫的地方如杂草般肆意生长着，和四周农民家的孩子玩到一处，每日穿梭在山野间，力竭而归，快乐不知忧愁。

　　然而究竟龙子，即便生在池塘，也终究无法酿成一条真正的鱼。

　　年幼时尚可隐藏，可随着李晋年纪的增长，不时冒出来的眉目到底照旧让他对自己的身世起了疑心。

　　于是在十岁的这年上元节前，李晋多生了一份心思，事先躲在定光禅师房内衣柜里偷听，在定光与“香客”的谈话中总算未来龙去脉彻底弄了个一清二楚。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李晋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样一种感受。

　　既喜又悲，似乎突然漂浮在了云端，却又被一道接一道劈下的天雷伤得体无完肤。

　　李晋躺在衣柜中一声不吭的流眼泪。

　　他恨这些“香客”，恨远在长安城中的天子皇后，更恨说他是孤儿的定光禅师。

　　他恨的只想现在就冲出去，将房中的人全部砍死，然后一小我私家远走高飞，去一个谁也找不见的地方了此余生。

　　李晋就在这样滔天的恨意和泪水中昏甜睡去了。

　　睡梦中他似乎听见定光禅师送走那些“香客”的声音，他嘱咐他们回去一定请多多劝说太子，尽快接已满了十岁的小郡王回长安。

　　正在梦中犹豫，李晋又感受到衣柜的门似乎被拉开了。一双粗拙的大掌抚过他的额头叹息着说了句什么，尔后便将他从衣柜里抱出，走了一段路，轻放在床榻上。又为他脱去鞋袜外杉，盖上了棉被。

　　第二日李晋醒来，世界又恢复了往常。

　　他体现得如同未曾躲在过衣柜偷听般稀疏平常，定光禅师也如同不知他曾躲在衣柜中偷听般一如既往。

　　可到底照旧有什么纷歧样了。

　　好比他开始急躁易怒，开始憎恨贫苦，开始怀疑所有人，也开始慕强。

　　他知道国清寺里有十二名绝世的武林妙手，他们的皮肤像铜铁般坚硬，刀枪不入，当今世上少少有人可与其匹敌。

　　之前他不以为意，可现在他觉得，若这十二小我私家能来给自己做护卫，那么未来等他回到长安，便不需担忧会有谁来陷害他了。

　　可惜，这十二人却只听命于定光禅师一人，而李晋不相信定光。他知道，纵然他对师父体现希望他们日后能为自己所用，定光禅师也绝不会同意。

　　所以李晋便将这想法压下了没说，继续伪装着平静，期待时间急遽流过。

　　转眼又是三年。

　　这一年李晋十三岁，老天子驾崩，新天子登位，改元永平，大赦天下。

　　定光禅师也再一次上奏，恳求天子召三皇子李晋回长安，给他身为一个皇子应有的权利和荣誉。

　　这一次，天子没有再拒绝。

　　宣旨的诏书很快便下到达了国清寺。简陋也是觉得心怀愧疚，在圣旨中，天子便宣布封年仅十三岁的李晋为蜀王，并命信安侯裴钦亲自率领万余人马来接蜀王回长安，排场绵延十里，一路排到国清寺所在山脚下。

　　可李晋并不满意，而且忧心忡忡。

　　他即将要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实在怕自己在新的情况里无力自保，受人欺负。

　　想到这里，李晋不由得又开始打起了国清寺里那十二个妙手的主意。

　　可他却又不想和定光商讨，怕会遭到拒绝。

　　思来想去，李晋想出了一个战略，这战略厥后也成了他今生犯下的最大错误。

　　他杀了定光禅师。

　　十三岁的少年杀人，说到底照旧有几分不熟练。

　　他第一刀捅下去时，定光并未毙命，而是捂着伤口向他走来，以慈悲的目光望着他，似乎有话要说。

　　李晋又急又怕，正预备要逃，却正撞上前来找他的裴钦。

　　裴钦一看便明白了缘由。他知定光禅师德高望重，在民间素有威望，若是此事传出，只怕对三皇子倒霉。

　　思及自己究竟是此次衔命接三皇子回长安的统领，事关前途，裴钦立即决定资助李晋杀掉定光，并将其伪装成一场刺杀，让众人以为是定光禅师替李晋挡刀，才死于横死。

　　有了裴钦的资助，事情就顺利多了。

　　那沾了血的刀子这一次精准无误的捅进了定光的胸膛。

　　没有给他说话的时机，裴钦只那么轻轻一推，老僧人便向后直直仰倒下去，跌入进了汩汩血泊之中。

　　那之后几天里裴钦忙着追查“凶手”，李晋则伪造了一份定光的“遗嘱”，命国清寺十二位武林妙手跟他下山，相护左右，永不得叛逆或离开。

　　一切终于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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