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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之高氏物语

第四十四章金刚怒目施雷霆

战国之高氏物语 蓬莱三人 4625 2020-12-06 07:14:40

  在长田庄后院的空旷校场上,只听得嗡得一声弦响。一支箭矢离弦而去,正中三十步外稻草扎成的靶人身上,在七尺高下的人形箭靶上,还密密麻麻的数支箭矢,都是围绕靶人胸口,力道之大甚至贯透前心。

  一轮射罢,箭箭皆中。高师盛垂下手中的长弓,连喘了几口气,他许久未磨砺武艺,没想到只是拉紧几轮弓弦就感受劳累。心中感伤,难怪汉昭烈帝会有‘闲居清闲,髀肉复生’之叹,仔细想来,他自己不知已然蹉跎虚度了几多日月。

  候在一旁小侍弥七郎见他停下,赶忙近前来,拿着条洁白绢布,踮起脚抬着手,要为高师盛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襦绊袖口宽松,弥七郎手一抬,便褪到肘后,露出半截莹润如玉的皓腕在高师盛面前晃着,淡淡的暖香从袖中飘出,让人不禁熏然。他身子只及高师盛的胸口,整整矮了一个头,为了帮着擦汗,整个身子都不得不贴上来,隔着几层薄薄的衣衫,感受着入怀的酥软温香,即是他这个无有龙阳之好,也不得不认可这个小侍,确实是称得上是位‘温婉美人’。

  长田利氏或许误以为他对自家小侍有意,於是就将弥七郎派来伺候高师盛的日常起居。

  高师盛没有让人这么服侍自己的习惯,尤其对方照旧个美少年,移步侧身让开,示意对方先退下,目光深刻锐利,抬手从腰间佩挂的步靫中抽箭在手,弯弓鼎力大举射出,只听嗖的一声,这回正中靶人的头部。

  他现在所用的长弓,是长田家珍藏的家宝中,为数不多的有用珍品之一。弓躯全部涂上黑漆,然后再用藤缠绕数圈。上部缠绕了三十六圈,下部缠绕了二十八圈,为小笠原流弓术中最具代表的重藤长弓,以重箭穿甲闻名。

  高师盛虽然一直自称兵法不通,但作为武家子弟,再不济也能骑得驽马,开得硬弓。

  自庄所聚会会议不欢而散后,出于某些原因,高师盛爽性就搬来长田家久住,对外只说是为了方便调粮救灾,但落在乡里豪强的眼中,就酿成了软弱可欺,没有脸再在乡里露面,原本那日商量好的议事,回去之后,果真在全都推三阻四,只等他因为软弱无能,被骏府拿问治罪。

  代官可以残暴,也可以贪婪,但唯独不行软弱无能。生于乱世,武家无论如何遮盖矫作,但骨子里的凶虐暴戾始终不会改变。

  面对高师盛的退让,三沢左兵卫愈发自得放肆,甚至威胁手下的‘部落民’,不许他们私自前往庄所奉公,以至於劳役都泛起短缺,原来计划好的重修乡道,也被迫弃捐,只能让村人先各自回村收粮。

  这几日来,每天清晨,高师盛便会来校场开弓射箭,除了发泄心中的怒气,更是为了锻炼身体,以及追回自家疏弃的兵法武艺。

  战国时代医疗条件有限,一点病症都能要人的命,木村平六伤了脚,小半个月到现在还没好利索,虽不乏活到耄耋之年的沙场宿将,但他可不会将自己的性命交托在虚无缥缈的神佛庇佑上,更况且上战场他也不想近身与敌厮杀,那修习一手上好弓术,岂论杀敌照旧自卫都是很有须要的。

  走上前去,摘下插在箭靶上的长箭,退到四十步远外站立,拉弓连连劲射,直到那稻草靶人满身上下全是窟窿,才意犹未尽的罢手。这些天的苦练并非全无结果,命中率比一开始时大大增加,似乎弓马之道是武家子弟天生便会的武艺,虽然远不如长年浸练弓道的武士,但也是稍有几分模样。

  待到六十步远,射完后一轮后,高师盛已是汗透重衫,微微抬头,弥七郎立刻再次上前,察觉到乡佐不喜自己靠的太近,改为送上清水绢布,供他自行洗漱,转身将弓矢收拾好后,又帮着换上崭新洁净的白衣,免得风寒入体,然后才引着高师盛向中庭院的三层高的楼台而去。

  在楼台阁道凭栏眺望,平山庄在北面重重山峦的映衬下,山下三沢川边上的‘秽多乡村’显得微不足道的渺小,此等贱役既然要自寻死路,那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拂衣登上顶层,广间内已经坐等了不少人,除了家主长田氏兄弟外,另有青木师徒、长谷川祖孙三人,证弘僧人早就坐在两旁,期待他多时了。

  高师盛见义勇为,迈步落座主位,待弥七郎关好扇门后,见屋内再无外人,长谷川元忠当下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样工具,走到高师盛面前,递送上来。

  高师盛接住,只见是一份鬼神箴言,字行简短,但用词极为恶毒,尽是祝诅幕府崩毁,足利一门隔离的讣告,马上心中了然,将之放在桌案,故作不知的问道:“此为何物?”

  长谷川元忠俯身拜答:“此乃正是三沢左兵卫,想要煽动一揆,图谋不轨的凭证!”

  北庄万次郎笑嘻嘻的接话说道:“有道是不毒不秃,多亏证弘院主,否则俺们怎么能够想到三沢家竟然这么恶毒!”说着也送上十几份乡中各家豪强的非法罪证,有的是确有其事,有的爽性也是随便捏造。

  这种妖言,可比祭祀源尹良、平将门这两位前朝乱贼罪孽深重。私下祭祀,还可以解释为畏惧恶灵作祟,平息鬼神之怒。骏府刚刚下达禁止妖言,一旦发现一定是罪无可恕,轻则族灭,重则连累三族,牵连门下的郎党来宾,故旧友朋。

  “阿弥陀佛!”证弘僧人没精打彩地坐在末位,听到这话,吓得赶忙念了声佛号,那日聚会会议后,大僧人便被扣在庄所里,然后又被挟持到长田庄,众人威逼利诱,让他写下以往各家村縂向他讲述的豪强所犯下的罪状、恶事,没有也得编造,妖言罪就是其中之一。

  “这会不会……”证弘僧人嗫嚅不敢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当初带人去找庄所讼告,会攀扯进这种犯上作乱的事情中。

  “禅师当知,我佛并非仅有菩萨低眉,慈悲六道,亦有金刚怒目,显雷霆手段,慑服外魔。”高师盛不以为忤,事到如今,证弘僧人想退出是基础不行能了。

  但出于防止泄密,照旧警告道:“这几日,还要劳烦禅师继续留在长田家,与利氏先生谈论佛法。”

  “……贫僧明白!”

  这份诬告即是高师盛授意部署的,选择同谋之上,他只选择了庄所内胆气雄壮的青木师徒,那日青木大膳若无自己阻拦,一定要抽刀将三沢左兵卫一行人斩於刀下,有敢当众杀人的胆子,自然更有胆子诬告。

  长谷川父子想要恢复家名,长田兄弟也急於投效郡里,都是可以托付大事,密谋事后,由他们出头,拿着证弘僧人的证词,黑暗搜集三沢家以及其他国人众的罪证。

  但选择谁来出首密告,他反倒是拿不定主意,究竟牵扯太大,一般人哪里有这个胆子,却没有想到长谷川元忠,竟然愿意亲自出首密告,这样也好,自己人作证就将翻供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他将罪状尽数收好,轻扣桌案,许诺道:“如此,下午弥太郎便就带人随我前往郡治,密告三沢家妖言惑众,有此劳绩,我也好向舅父举荐於他。”

  长谷川元忠闻言大喜,唤过自家孙儿跪坐在自己旁边,今天弥次郎穿着崭新,一改穷陋之相,很是郑重将他交托给高师盛:“乡佐来乡中甚久,左右不行无人追随,老朽厚颜将孙儿举送大人身边效命。”

  这种大事,没有人质别说高师盛不会放心,就是长谷川元忠也会怀疑允许的可靠性,相互心知肚明,但高师盛照旧凭据规则询问道:“弥次郎你可愿意追随於我。”

  弥次郎年纪不大的脸上,稚气尚未脱去,也并未有人给他元服,蓦然听到乡佐询问,不假思索的说道:“父为子命,君为臣纲,一切全凭君父做主!”言下之意,已是将高师盛当做自己的君父,这番话岂论是不是长谷川元忠教他说的,但能够不卑不亢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流利地说出来,已是特殊。

  高师盛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同样郑重地允许道:“待诛灭三沢一门,我便亲自替你元服!”长谷川家一个破落军役众,能跟远江高氏子弟结为乌帽子亲,可以说是天大的恩惠,对以后弥次郎出仕,也不小的有资助。

  弥次郎应诺拜谢,又向自己的祖、父两人拜了三拜,谢谢他们对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养育膏泽,转身跪坐在高师盛后方,从现在开始,他便不再是长谷川家的儿孙,而是高师盛的私从。

  高师盛上任之初,空手一人,身无於财,苦心奔走月於,以得心腹二三,豪商顺服,只待杀人立威后,便可以招聚郎党,谋划大事。他心里想到:“秽多非人虽鄙,但人数众多,只要笼络得力,总能选出些悍勇斗狠之徒,扩充羽翼。”

  “乡佐可需要我家出人护卫?”长田利氏对夺取三沢家产之事,颇为上心,甚至可以说不光主动加入,而且还鼎力大举唆使。

  以君子倒霉於危墙之下,来劝诫高师盛,三沢家门下不乏有亡命浪人,若是走露风声,难保对方不会派人来谋害,出于宁静考虑,请他爽性就躲进长田庄内暂住,闭门不出。

  长田利氏看不上三沢家那点积贮,而是出于不想措施将郡里的巨细仕宦喂饱了,早晚照旧会盯上自家的考虑,认为与其被动应对,不如抢先动手推出一个替死鬼。

  看向主坐那位谈笑风生的乡佐,目光中满是忌惮,同时心里略有庆幸,高师盛能诬告三沢家,自然也能诬告他长田家,谁能保证,当初他要是一口谢绝开仓放粮,这妖言之罪不会落到自家身上。

  “自是需要,还要劳烦利氏先生再准备些盘缠,用於打点。”将三沢家治罪之事,必须高师盛亲自去办才气放心,就算是两厅不愿受理,他也要去花钱买通,去求自己舅父朝比奈元长出头,替自己将三沢左卫门满门杀绝,顿了顿说道:“劳烦证弘院主再写一份密告的文书,我也好同时上书郡中。”

  只一个落魄足轻,两厅未必会重视采信,但如果加上僧人,哪怕是净土真宗的僧人,两厅想不重视,也得重视。

  为任地方后,他才切身感受到为何各家台甫,对於国人众恨之入骨。

  地方豪滑,已经到了不能治的田地。

  武家崛起后,面临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各地的武士团和国人众,为了攻击他们,自镰仓开始朝不停的转封改易,三沢氏最初就是出自关西,厥后才被迁到东国。

  到了室町幕府,因为足利尊氏太过依赖地方豪族,建设幕府后,又遭遇南北朝对立,好不容易一统后,迫於各方压力,不得不授予和默许守护台甫极高的自治度,而守护台甫又将权利下方给支持自己的国人。

  地方上豪族的势力又膨胀起来。这些豪右强宗,或倚仗财力勇武,或背靠三管四职、探提公方,不停相互私斗,侵吞幕府天领,武断乡里,横行州郡,乃至逐杀守护,堪称无法无天。

  恶御所足利义教,为恢复摇摇欲坠的幕府权威,以御前沙汰取代了评定众、引付,并自行任命可以出席御前沙汰的官员。同时限制了管领的权力,诸台甫可以不通过管领直接向将军禀报事务。

  同时足利义教也对将军直辖的奉民众进行整备和革新,并限制了管领在幕府中的兵权。为充实财政,恢复了停止的勘合贸易,改为由幕府直接进行。

  嘉吉之乱中,足利义教为赤松满佑杀死於京都赤松馆,随行的山名熙贵就地被杀;细川持春被砍断了一只手臂;京极高数、大内持世身负重伤,越日死去,一口气如此之多的重臣死去,室町幕府陷入杂乱之中。

  陪同着赤松讨伐,地方豪强又开始重新生长,失去幕府管制,情况越发严重,生长到幕府将军也要仰仗地方国人的支持,才气在京都立足,反抗管领的欺压。

  到了应仁之乱后,土地吞并严重,灾祸连年,民不聊生,还没等幕府做出治理,京都又重新陷入兵乱,各国守护恒久领兵在外,国内豪强们动辄聚集上千、数千人的军势,或筑城自保,或起兵造反。

  现在的战国台甫们一边派遣高师盛这样的代官,严厉攻击与法度律令相忤逆的豪族,一边又不得不授予隶属的国人自治权利。

  高师盛所在的远江高氏,就是今川家谱代家臣,其族中世代依附骏府,作为回报,先后历任郡守者多达十余人,领有远江万石之封,与远江三十六众皆有联姻,可见势力之庞大。

  三沢左兵卫虽然不能跟高氏,这样真正的豪宗强右相提并论,顶多算个地头蛇,但对於乡佐、庄官而言,已经是个很强大的对手。

  高师盛来乡里任职,并非是为了攻击豪族而来的,他遍读史书,对源赖朝和足利尊氏两位公方如何起家的事迹,很是了解。加上他深知乱世想要保全己身,少不得倚仗豪右,与之结党为伍,他本有心曲意接交,结果平山乡的豪族都视他为无物,不光不愿借力让他倚靠,还阴奉阳违地阻止他施政,收揽民心。

  不动则矣,一但发作,这些罪证足够让三沢一门灰飞烟灭。

  他透过阁楼窗牖,远望天地合处,顾盼左右众人,慨然地说道:“三沢左兵卫欺凌黎民,反抗骏府,实为乱臣贼子,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又辱我太甚,无论是为黎民,亦或是为高氏清誉,我必尽诛其三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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