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楼,你截下了朝苍师兄的门生这件事另当别论。”
“可单论这个子弟在剑法一途展露的天分,如果让他转修《太清金华正法》,未来也许就能成就一个峥嵘十洲之地的后进奇才。”
“就这一点,你太执着了,纵然你不满当年那件事上朝苍师兄的态度,又何须拿不相干的晚辈的未来做赌注呢?”
乌篷船帐内,华阳真人微微叹气,杯中香茗冒气的徐徐蒸汽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华阳师侄莫急,云楼与你我相知相交多年,他尚且没有开口解释,你又何须急于给他判定立场呢?”
“照旧听听他自己怎么说吧。”
淮阴子见势差池,先出来给崔云楼打了个圆场。
那个男人低着头,像是在视察着杯中浮动的茶渣,整张脸都埋在了阴影里。
和他阴郁着的面容差异,他的嗓音慵懒却不失沉稳。
“一开始见到陆策的时候是因为一次巧合,那时候崔某完全是一时起意,临时设下了陷阱。没想到我这个好侄子有颗七窍玲珑心,硬是过了我的几重考验。”
“两位都是过来人,都知道修道一途是没有捷径可取的,却有太多的弯路要走了,这本就不是什么一马平川的坦途。”
“古往今来不缺乏天生灵根者,宿慧觉醒之辈,亦或是奇遇仙缘造就的绝佳体魄。而这些人中最后真正有所成就的也不外是十之二三。”
“因为虽然具有奇佳的根骨虽然可以被认为是良才美玉之资,但是向道之心和小我私家天性决定了修道人所能把天资发挥的高度。”
“这几点陆策都可以说是深得我心,也就让我也不禁动了收徒的念头。”
“云楼兄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庞之涣的影子吧?”
也许是被崔云楼突然开始的娓娓道来触动了,华阳真人重新对他用上了敬称。
崔云楼冷不防愣了一下,缄默沉静了良久,又继续自顾自地回忆了起来:
“尔后崔某向他坦言了收徒的意向,他却推脱说已有师承。”
“那是我虽然知道朝苍师兄在云洲处置惩罚前些日子出世的那座上古仙人洞府,却也没多想,只以为陆策是拜了个只会三脚猫的野狐禅。他跟我修行的日子长了,自然就水到渠成明白崎岖,转投入崔某门下。”
“为此还特意设计绕了不少路。只是如今进了墨渊洞天这个鬼地方,怕是都用不上了。”
“没想到和他接触的时间越长,崔某就越是觉得和这个浑小子投缘。”
乌篷船外,地底矿脉再度闪耀起了墨曜石的灼灼星光,昭示着墨渊洞天内的日月更替。
星光透过乌篷船帘幕的漏洞,恰好打在了刚刚抬起头的崔云楼那棱角明白的坚贞面庞。
“也许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崔某年轻时的影子,又或者是他身上偶尔展现出的特质像极了那时的庞之涣。”
“是与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策简直是一个好徒弟,这一点无可厚非。”
“至少对我而言。”老崔像是想到了什么,标志性地摸了摸鼻子,稀有地笑了一声。
究竟这个世界上能接受徒弟乐此不疲地阴阳怪气的师父是不太多的。
“所以崔某才将当年庞之涣交流给我的剑谱又转赠给了陆策,也算是薪尽火传,玉成了这一段缘法。”
“纵然昔人已逝,又何须故剑蒙尘?”
“纵然那时崔某已经见到了陆策身上的离尘簪,猜到了朝苍老贼梅开二度,又把我骗进局中。陆策进清虚观已经成为一定。”
“但是那些都不重要。因为崔某愿意成就这一段师徒情谊,哪怕崔某倾囊相授的门生不能认我为师,对我行师礼。”
淮阴子会意一笑,双眼绽射出年轻时的神采,道:“这简直是老朽所认识的那个崔云楼一贯的行事气势派头,本也无可厚非。”
千金易得,知音难求。崔云楼也不禁与淮阴子相视一笑。
“照云楼兄所言,你是先察觉到了朝苍师兄的部署,再教授剑谱给的陆策,又为什么不让他转修更适合辅佐剑诀的《太清金华正法》呢?”
华阳真人依然穷追不舍。
“因为崔某那时也没有料到陆策在剑道上的天赋”
“我最初传陆策剑谱是预感应了会有墨渊洞天的灾劫,让他学着防身。没想到他不到一个月就已经开端掌握了前两式。”
“等到发现他的天分时,我们又身陷囹圄在此地,再也来不及叫他转修《太清金华正法》了。”
崔云楼无可奈何地解释道,有些事情他同样始料未及。
这一回华阳真人和淮阴子都显得有些默然。
如果崔云楼所言非虚,陆策认真在一个月之内能把剑谱修炼到如今的田地。就算是考虑道崔云楼的亲自喂招对剑指点,也着实是才气逼人了。
而陆策的修为进境也不能用寻常的天赋异禀来解释了。
道门天才少年的先例中能快到这个田地的,如若不是早年间就觉醒了宿慧的转世修行之辈,就是天赐仙缘之下服食过品秩极高的丹药和芝仙芝马一类造化灵物的有缘人。
乌篷船在江风中徐徐漂流,似乎在依照着指定的航线前进。
银翅净浪兽群似乎要把一生中积贮的压抑在这一段旅程中全部释放出来。
一路走来,银翅净浪兽群从来没有停止过发出象征它们独占的欢愉的婴儿啼哭的“嘤嘤”声,和穿梭水面,在空气和河水两边来回游走。
银翅净浪兽散发出的自由气息,不经意间就动摇了杜黛如的心态。
这是在九西岳上未曾领略过的风物。
两岸怪石峭壁如猛兽狂奔,纷纷向后消失在视野中。
杜黛如一心只顾环视周遭情况,此时才注意到不知何时陆策已经悄悄松开了那只握着自己霜雪般皓腕的手。
杜黛如并不觉得对陆策有什么特此外感受,顶多也是对他坚决的决策和胆气的赞许而已。
也许另有对他击退田奇志一事的谢谢,那也仅限于同门之谊吧,杜黛如如是想到。
然而此情此景却让杜黛如不禁联想了更多,究竟刚刚脱离了危险,无处安放的过剩精力总是会引发人的发散思维。
只可惜杜黛如不知道如何科学地描述这一点,否则上辈子上课稳定梦游的陆策一定会一拍大腿引为知己。
虽然了,拍的是他自己的大腿。
遭遇突击的生死危急,搭乘银翅净浪兽大型旅游团,同游此处千百年来人迹罕至的洞天奇景,领略造化玄奇,没想到是和此人与共。
陆师弟现在在想什么呢?
这时的杜黛如却突然没有任何预兆地脸红了。
陆策自然是心情庞大,无心理会其他。
自从陆策进入墨渊洞天以来,除了白鳞骨箭以外就没有他陆某人打得过的对手。
一塌糊涂的修行境界,破铜烂铁的法宝装备。
照旧在危险系数爆表的高级副本。
也许这就是一个优秀的顶配穿越者吧!陆策终于忍不住吐槽自己了。
虽然,要说法宝不行那也不至于,究竟离尘簪才开启了一次就引来了寒螭这样巴不得自己死的高品级瘟神,确实是很是适合快节奏的生活需求,完美加速了自己下一次重开投胎的速度。
朦胧星光下的长河,坐在热闹特殊的银翅净浪兽潮内,耳中还不时传来寒螭的嘲哳碎嘴,小羽士深深地把头埋进了袖袍里,无奈地长叹一声,和周围的情况格格不入。
杜黛如惊奇地望着陆策的萧瑟背影,突然感受这个小师弟有些与众差异。
生活压力太大了!破罐破摔吧,陆策如是想到。
良久,习惯了没有任何人的劝慰,也能自我调整心情的陆策,盘算了主意微笑面对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