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温热的手紧紧抓住了杜黛如的皓腕,箭步疾行到了河流上。
他飞身跃起,拉动了杜黛如一同腾空。
银翅净浪兽群陪同着嘤声嘤语,恰好闯过两人身下。
亮白色的兽群像是一道躺平的瀑布,湍急的水流一闪而过,就像是陆策稍纵即逝的逃生时机。
眼看银翅净浪兽群就要全数游过下方。
杜黛如和陆策一前一后,结结实实地划分落在了两只银翅净浪兽背上。
婴儿的啼哭声此起彼伏。
寒螭带着玩味的神色,将适才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失魂落魄的陆策突然掉臂一切地冲向杜黛如,途中又绝不迟疑地一口气捏碎两枚玉符,霎时间闪耀起两道霞光,从田奇志的右侧切入将其击飞。
田奇志原来的战略是称得上完美的,切合他老练狠辣的处事气势派头。
像杜黛如这样背靠九西岳一脉的令郎小姐,出门远游时身上肯定有尊长师友赐下的护身法宝和灵符屏障。
但是实战经验的缺乏让他们往往在遭遇突袭时未必能做出正确的反映和实时的处置惩罚。
纵使有什么后招,也只能是在杜黛如身上携带的法宝上。那么在冯瑛被牵制的前提下,田奇志将全副身心都凝聚在了杜黛如的变招上,自然也就没有分神注意陆策这样的小杂鱼了。
田奇志不是没有想到杜黛如身上可能会有压箱底的宝物,他原来就做好了以伤换命的准备。
究竟纵然是大派门生,能有资格动用极其珍稀的瞬发灵符的,也只有寥寥几人。像这样的灵宝器具制作起来泯灭心神和物资,却又价值不大,上限太低,只能让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拥有一次对五境修士出招的时机。
使用的条件太有局限性了,故而持有这一类灵符的人少之又少。
只是他没有想到,杜黛如把自己的灵符反而交给了陆策而已。
更不会想到陆策竟然敢以身试法,放着大好的逃命时机不要,反而对田奇志主动脱手。究竟田奇志要的不外是杜黛如一人的性命而已,在他的世界观里,陆策应该是陷入对死亡无边的恐惧中,仓惶逃命的角色。
田奇志不外是算错了这两点,可这两点却足以叫他的一切美梦破碎。
谁会想到一个饮毛茹血的杀伐坚决之辈输给了一个小女孩的涉世未深呢?
银翅净浪兽群依旧是嘤嘤欢歌,腾跃时飞溅的浪花朵朵拍打在杜黛如的身上。
胯下的银翅净浪兽呜咽哀鸣,似乎在诉苦自己限制了它们戏水取乐的天性。
杜黛如刚刚从失神中恢复过来,恍然觉察冯瑛以一敌二的萧索背影和自己渐行渐远。
连口吐鲜血倒地的田奇志也似乎在向后倒退一样,轮廓越来越小。
她瞪起一双凤目,正要举事。
却发现陆策一直紧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像是镣铐一样紧紧贴合,至今未曾松动。
“杜师姐,你先听我说。”
“使飞针的贼人和他的同门显然是认出了师姐的身份,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你,或者说是师姐身上对他们而言有价值的工具。”
“既然他们的目标是师姐,他们又没有获得师姐,那么就算冯婆婆失手被擒。冯婆婆依然是他们可以用来要挟师姐的筹码,甚至是用来找到师姐的定位罗盘。”
“纵使冯婆婆难免受些皮肉之苦,但是他们是断然不会对冯婆婆下辣手的。”
“所以师姐的首要任务,是找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躲起来,期待崔叔叔和淮阴子老前辈他们来处置惩罚乱局。”
“这不是把责任转移到他们的身上,而是对师长能力的一种尊重和相信。”
杜黛如认真听着陆策先发制人的一通讲话,圆瞪的凤目逐渐舒缓。朦胧夜色下,眼前的这个小师弟眉头愁云密布,连眼下的两粒细小的朱砂痣也随着皱了起来。
他却没有停止喋喋不休,而是不停抢话,让杜黛如的一句句还没组织好语言的反驳被抹杀在喉咙中。
陆策继续循循善诱道:
“师姐和我继续待在原地,也不会有什么助力,而是增加了冯婆婆的肩负。“
“现如今贼人遭受重伤,他的两个同伙和冯婆婆缠斗未必能占据上风。”
“九西岳门庭宽大,奇门遁术数数无一不奇。只要你我先行脱身,冯婆婆经验老道,总是能找到时机戏耍贼人,伺机脱身的。”
“再者,师姐得以逃出生天,在冯婆婆身上浪费时间对他们来说也就没有价值了。”
“要是这货贼子再蠢一点,兵分两路派人来追踪你我二人,就能乐成地为冯婆婆分化正面火力,变相地削减敌人正面战场的作战能力,合理到达正副战场两股军力完美的牵制联动效应。”
“让向我们脱手的贼子去犹豫不决如何部署人手。”
“把问题抛给敌人,这才是顶级的战术思维和选择啊师姐!”
陆策这里耍了一个小智慧,先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论述了杜黛如和自己逃跑的战略价值,转移杜黛如的注意力。
这样一来,陆策“拐带”杜黛如,就酿成了杜黛如和陆策“战术性后撤”。
杜黛如自然是没能够察觉到其中区此外了。
至于后面扯的一大通军事理论纯粹就是陆策临场发挥的鬼扯。
虽然也是基于了一定的现实基础加以考量。
“哈哈哈哈!”寒螭差点没笑出眼泪。“真有你的,能把脚底抹油这种不色泽的事说得这么堂而皇之,还摆出那么多狗屁理论的混球俺老螭照旧第一次见。”
“尤其是这个混球还这么年轻,唉,十洲未来危矣。”
最让寒螭笑得老泪纵横的,照旧杜黛如的反映。
对于一个时年十三岁,大多时间都缩在闺阁之中,接受怙恃师长谆谆教诲的杜黛如来说,她第一时间确实是懵的。
青葱玉指撑着她微微底下的下巴,轻皱着眉头竭力思索的杜黛如在寒螭眼中,无疑是一个被人卖了还在帮卖家全心全意地清点账目的傻瓜。
她没有注意到,当她认真考虑陆策搪塞的战术理论的时候,冯瑛的背影已经被彻底消失在河流两边耸立的山石峭壁中。
最后的转头时机已经无声无息地消逝了。
但是杜黛如也想通了,这一逃简直化被动为主动,冯瑛和陆策都多了一线生机,盘活了三小我私家的未来。
她依然纠结,却不会再纠结于陆策此举的对错了。
要害时刻这个小师弟体现出来的继续和决策,简直是值得一声赞许的,只是她还没有措施面对自己的行径。
她的内心却仍然没有放弃拷问自己,这究竟是逼不得已的叛逆出卖照旧真正的战略性转移。
清流泠泠作响,乘着银翅净浪兽群踏浪疾行,眨眼间已然换了新天地。
“银翅净浪兽的下腹肉是难得的珍馐佳肴,补气益血,小子你可别浪费了。还不赶忙杀一只尝尝鲜,无论是自己取用,照旧献给你的小师姐都是好的。”
老一派点子王寒螭又开始凭借富厚的人文地理知识给陆策敬献“合理的建议”了。
“前辈此言差矣。银翅净浪兽是我的救命恩兽,没有它们的恰巧经过,我陆策恐怕已经是河流上一具无人来认领的浮尸了。”
陆策冷眼相对,不为所动。
“况且要我在银翅净浪兽群的困绕中央对它们的族人脱手,银翅净浪兽群又岂能坐视不理?教唆我自掘宅兆,寒螭前辈就算是巴不得我死也要考究点要领嘛。”
“话不能这么说嘛小伙子。”
寒螭全然没有企图被识破的气急松弛,而是嘻嘻一笑。
“你先骑乘银翅净浪兽是为了救命,后烹杀银翅净浪兽是为了果腹,那也是救命的活计啊。物尽其用方显我辈英雄本色!”
陆策看着寒螭越发义正辞严地说着不着调的鬼话的滑稽面孔,实在想不出如何试探到寒螭的行为底线。
“前辈不用再做无用之功了。天生万物本就是供人取用的,这诚然不假,既然前辈只愿屈居人后,不愿提供助力。那么我陆策如何行止,前辈也莫要指点阴招了。”
寒螭长笑一声,不置可否,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