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资治通鉴

　　赵王要派赵郝出使秦国，缔结宁静条约，交割六座城池。虞卿对赵王说：“秦国攻打赵国，是它自己疲惫才退却了呢，照旧它原来另有余力进攻，因为爱您才退却了呢？”赵王说：“秦国从来是尽心尽力，它退却，一定是力量不够了。”虞卿说：“秦国是因为力量不足以攻取而退却的，大王又主动给它送上门去，这不是资助敌人攻击自己吗？明年，它修整好了，再来进攻，大王就没救了。”

　　赵王犹豫不决，这时候，正好楼缓来到赵国，赵王找他商量。楼缓说：“虞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秦、赵相争则天下皆悦，为什么呢，因为他们都可以攻其不备，随着秦国一起来朋分赵国。今天大王您不如赶忙割地与秦媾和，稳住秦王的心，其他诸侯看见赵与秦交好，就不敢来攻赵了。否则，再惹恼了秦国，天下各国将利用秦王的恼怒，乘着赵国的疲敝，一起来朋分赵国了。赵国亡了，还谈什么割地不割地？”

　　虞卿听说了，再找赵王进谏：“楼缓之计太危险了！赵国向秦割地求和，使天下诸侯越发怀疑赵国的立场，越发没有人来帮赵国抗秦了！而且割地怎么能稳住秦王的心呢！只能让他变本加厉想要更多！再来打一回！这不仅是向秦示弱，而且是向全天下示弱。而且我说不要割地给他，不是简朴的不割地而已。秦王向您索要六座城，您不如送六座城给齐王。齐、秦自己是有深仇大恨之国，您话还没说完，齐王就会听您的。这样大王给齐国的地，还可以从秦国打回来，也让天下诸侯看到，咱们还能有所作为！大王以此发声，我敢肯定，齐军还未到赵境，秦国使者已经带着重礼到邯郸，反而向赵国请和了。这时候大王再与秦媾和，韩国、魏国听说了，也会敬重大王。这样一举而结齐、韩、魏三国之亲，又不被秦国控制啊！”

　　赵王这回终于听了虞卿的，派虞卿出使齐国，与齐王同谋搪塞秦国。虞卿还没回国，秦国的使者已经到邯郸了。楼缓听到消息，悄悄地溜了。赵王赏给虞卿一座城池做采邑。

　　当初秦伐赵，魏王与医生们讨论局势，医生们都认为秦伐赵对魏国有利。子顺问：“为什么呢？”回覆说：“秦国如果战胜，我们就臣服于它。如果秦国战败，我们就乘其敝攻击它。”子顺说：“差池！秦国从秦孝公以来，打仗还没败过，如今又派着名将白起，有什么秦国之敝可乘呢？”医生说：“就算他打败了赵国，对我们又有什么损害呢？邻国之羞辱，正是我国之福气。”子顺说：“秦是贪暴之国，战胜了赵国，一定又有新的欲求，我恐怕到时候魏国就要蒙受秦国的兵祸了。昔人说：燕雀在屋檐下筑巢，子母相哺，叽叽喳喳很快乐，自以为很是宁静。想不到灶头烟囱那里，突然起火，整栋衡宇都要被焚毁，燕雀颜色稳定，不知道大祸临头。如今您不知道赵国败亡之后，大祸就要降临到魏国，不就跟那屋檐下的燕雀一样吗？”

　　这位子顺，是孔子的六世孙，名叫孔斌。当初魏王听说子顺贤德，派使者送上黄金绸缎，聘以为相。子顺说：“如果魏王能相信我，用我的道，就算吃青菜喝凉水，我也心甘情愿。如果只是图我的虚名招牌，委以重禄，那我也只是一个匹夫而已，魏王还缺一个匹夫吗？”使者老实地重复邀请，子顺于是到魏国。魏王亲自出城迎接，委任子顺为宰相。

　　子顺先将靠关系恩宠而当官的人罢黜，以任用贤才；将没有具体事情的闲职官员俸禄收回，以赏赐有功。那些失去官位俸禄的人都不兴奋，于是制造谤言。文咨告诉子顺。子顺说：“老黎民是无知的，不能和他们商量大事，自古就有这个经验了。古之为善政者，开始的时候都不能没有谤言。子产相郑，三年后谤言才停止。我的先祖孔子相鲁，三个月后谤言才停止。如今我每天都有新政，虽然比不上先贤，怎么能在乎谤言呢？”

　　文咨说：“不知道当初说孔子的谤言是什么呢？”

　　子顺说：“先君相鲁，老黎民编歌谣说他：‘那个穿鹿皮长袍的家伙，赶走他！赶走他就没错！那个穿鹿皮长袍的家伙，赶走他！就看谁有措施！’过了三个月，教化既成，老黎民又唱：‘穿裘袍，戴礼帽，黎民要啥他知道！戴礼帽，穿裘袍，心底无私对我好！’”

　　文咨兴奋地说：“如今才知道先生就像古代的圣贤一样啊！”

　　子顺相魏九个月，所提出的大政目标政策，都不被魏王接纳，于是喟然叹曰：“言不听，计不从，那是我说得不恰当吧！主君不接受我的意见，我还当着主君的官，拿着主君的俸禄，这是尸位素餐，我的罪过大了！”于是称病告退了。

　　有人问子顺：“魏王不用您，您下一步去哪里呢？”

　　子顺说：“我哪有地方去啊？崤山以东各国，都将要被秦国吞并了。那么只有秦国可以去。而秦为不义之国，义所不能入！”于是宅在家里。

　　有一位朋友新垣固，劝子顺说：“贤者所在，一定兴教化，理政治，如今您在魏国为相，没听说有什么政治革新，就自嘉滤出了，是不得志吗？为什么这么快就放弃了呢？”

　　子顺说：“因为不能有所革新，所以自嘉滤出了。况且死病无良医，如今这天下也没治了！秦国有吞食天下之心，以道义事奉秦国，虽然得不到安宁，救亡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教化！当初伊尹在夏，事奉桀王；吕望在商，事奉纣王，而这两个国家都亡了。是伊尹、吕望不想励精图治吗？是势不行为也。如今崤山以东，各国都敝而不振，韩、赵、魏只知道割地事秦以苟安，东周、西周也折节事奉秦国，燕、齐、楚也屈服了。以此观之，不出二十年，天下尽归于秦了！”

　　【胡三省曰】

　　从孔斌发此预言，到秦始皇统一天下，共三十八年。

　　 2 秦王决心替应侯报仇，一定要杀掉魏齐。听说魏齐躲在平原君家，就设计好言邀请平原君访秦，然后把平原君扣押起来，派使者对赵王说：“得不到魏齐的人头，您弟弟就别想出函谷关。”魏齐穷途末路，去投奔虞卿。虞卿抛弃赵国相印，与魏齐一起逃亡，逃到魏国，计划找信陵君资助，逃往楚国。信陵君推辞不见他。魏齐愤而自杀。赵王于是砍下他的人头，送到秦国。秦王这才把平原君释放了。

　　九月，秦国五医生王陵再次将兵伐赵。武安君白起生病，不能出征。

　　到了楚国，平原君和楚王谈合纵抗秦的利害关系，日出时就开始谈，到中午还谈不出个结果。毛遂按剑走上台阶，对平原君说：“合纵利害，两句话就说完了，如今从日出谈到中午，还没决断，为啥？”楚王怒，呵叱说：“还不下去！我正和你主君谈话，哪有你说话的份？”毛遂按剑再上前一步，说：“大王呵叱我，是仗着楚国百万雄兵吧？不外眼下我在大王十步之内，您那百万雄兵也派不上用场，大王的命就在我手里。大王当着我主君的面呵叱我，又是什么意思？况且，毛遂听说，商汤以七十里领土起家而王天下，文王以百里小国起步而臣诸侯，是仗着他们士卒多吗？靠的是他们能顺应局势，奋起威武。如今楚国地方五千里，持戟的士卒百万人，这是霸王之资也。以楚国之强，天下莫能挡。白起，一个小小竖子，带了几万戎马，攻打楚国，一战而攻陷鄢城和您的国都郢都，再战而烧了您的祖先宅兆夷陵，三战而烧了您的祖先陵庙，辱没您的先人。这样的百世深仇，赵国也深以为羞耻，大王您却并不在意吗？合纵是为了楚国，不是为了赵国！如今当着我主君的面，您还呵叱我，您什么意思？”

　　楚王内疚，说：“嗯嗯……这个，这个，谢谢先生您这一番话，愿奉社稷以从。”

　　毛遂说：“合纵的事，定了吗？”

　　楚王说：“定了！”

　　毛遂对楚王的左右说：“取鸡、狗、马的血来！”

　　血送上来了，毛遂举着铜盘，跪着进奉给楚王说：“请大王先歃血，定下合纵盟约，然后是我主君，然后是我！”于是就地歃血为盟。毛遂左手持盘，右手招呼另外十九人说：“你们也在堂下歃血吧！你们不外都是碌碌无为之辈，也有份加入了这次盛事，这就是所谓因人成事吧！”平原君定了合纵盟约，回到赵国，说：“从今往后，再不敢说我已经看透了某人了！”于是尊毛遂为上宾。

　　【胡三省曰】

　　盟誓用血，贵贱差异，天子用牛血、马血，诸侯用狗血、猪血，医生以下用鸡血。这次歃血为盟，毛遂决心加入一份，所以取三种血，划分给楚王、平原君和他自己用。

　　魏令郎无忌大破秦军于邯郸城下，王龁解邯郸之围而走。上将郑安平为赵军困绕，率两万人降赵，应侯于是也有罪了。

　　【胡三省曰】

　　当初是郑安平把范雎藏在车里带回秦国，见了王稽，并通过王稽进见秦王，得以为秦相。所以范雎又保举郑安平，凭据秦国执法，保举人保举某人，而被保举者不称职的，保举人与之同罪。如今郑安平降敌，应侯范雎就有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