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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血热土

第72章 孔先生睡不着了

热血热土 不戒赌 3353 2021-05-31 15:25:27

  接下来一个多礼拜,瘌痢头阿三,每天跑进跑出,把这个院子内外收拾的干洁净净,至于灶上的饭菜虽然口味一般,但胜在清爽,让这群家伙吃得十分满意,李发甚至还赏了火头军阿三几个小钱,算是勉励。

  另一方面,孔先生口中的祝队长也越发不堪起来,从射妖又酿成了太虚法师,不得已隔三差五跑金山寺找法海禅师要强肾固精丸当饭吃……

  “这帮赤佬,低级趣味,低级趣味……”某聋哑人见四下无人,涨红了面皮低声怒斥,情绪颠簸十分巨大。

  ……

  或许是太平日子过惯了。

  李发领导的这支快要三十人的队伍,对瘌痢头阿三也开始不再注意。

  祝为民能明显感受到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眼光少了。

  眼下他在这个大宅子里就像个隐形人似的,这个房间进,那个房间出,险些不会引来任何关注。

  但出门的时机却捞不着。

  他原本以为当了火头军,就有出门采买的时机。

  这几天晚上,他偷空把宅院的地形图画在薄纸上,叠得细小,塞进衣服贴边中,准备借出门的时机通报给自己人。

  厥后才发现是打错了算盘,蔡家桥镇的镇长也是老江湖,对于应付这些大爷有着富厚的经验。

  在他们驻扎后的第一天就体现,从今往后这队人马的吃喝由镇上包了,一分钱不用出不说,每天有人给送到宅子里。

  要求也只有一个,请列位军爷老总高台贵手,看上什么和镇长说就是,别没事就上街随便“拿”,虽然如果能别随便上街那就更好了……究竟蔡家桥镇是相同南汇和奉贤的关口之地。

  两县来往都要经过此处,是以土地小,却颇为繁荣。

  哪怕是皇军来了,各人的日子也是还能过的。

  镇长或许是和周得同有亲缘关系,也是苦口婆心的劝说讲原理,只要镇上太平,那么就有足够的税可以收,吃喝方面四里八乡的也能来这儿交易,所以不用担忧。

  反之,如果镇上治安大坏,让做生意的跑单帮的行航船都觉得不宁静,那么这些人很可能就跑到稍远处的泰日桥镇去交易。

  后者比蔡家桥更偏僻,不是来往行人商旅的第一选择,但若是蔡家桥“匪患不靖”的话,那只能是自制自己的邻居了。

  李发残忍残暴,可也不蠢。

  实际上,这家伙相当智慧,自从上回被宋记税警队开了之后,脱掉老虎皮的日子颇为艰辛,让他无时无刻不在忏悔,现在有了时机东山再起,他倒是收拾起了自己的脾气。

  重复权衡利弊后发现,管妙手下人,把税多多的收上来,然后占据要冲地皮,这三条都是自己上司孜孜以求,只要把事情办妥,那么值此乱世之际,脱颖而出的时机是很大的。

  而且税警队啊,是那是财政部的亲儿子,上面肥缺大大的。

  只要自己干得好,以后放出去当个县税务局局长也不是不行能。

  所以,他对自己部下颇为严格,没事禁绝上街,蔡家桥的居民和商人是松了口气,就是苦了莫名其妙被抓壮丁的孔先生了,从早唱到晚,从晚唱到早,嗓子累是小事。

  要害还要现场编书,种种很黄很暴力的段子从他口中源源不停而出。

  孔先生每晚睡觉前都要偷偷向苏州偏向磕三个头,以示向三皇老爷认罪,自己有负他的教导,高台教化没做到,倒是天天诲淫诲盗……

  其实更让他惆怅的事情在于,当他得知这支教导小队实际上是税警而不是宁静军后,这晚,孔先生一小我私家睡在柴房里,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淌下眼泪来。

  他不是为自己,实际上最近这段日子虽然苦和累,但好歹能吃饱饭,间或也能有几个钱入手,对于跑江湖的而言也算可以了。

  他想到的是一位死掉的同行,也可以说是前辈。

  此人名叫朱兰庵,是擅说《西厢》的名家,朱寄庵次子。

  《西厢》虽是名著,但情节温吞,与《三笑》、《玉蜻蜓》等同为人情世故之书,但论诙谐滑稽不如前者,曲折离奇方面也比不上后者。

  恒久以来处于有人说而不火的田地。

  朱寄庵苦心钻研访遍名家与念书人,将唱本完善,最终成为吴地独树一帜的人物。

  他生有三子,宗子因不堪凌虐而自尽,,朱寄庵受此刺激,对次子兰庵,三子菊庵便改了态度,虽然授艺依旧严厉,但在日常生活上也平和了不少。

  朱兰庵生长在这种情况里,耳濡目染,加之天赋极高,与弟弟拼档后,在吴地名声大振,随即杀入上海,一举成为响挡。

  他说书台风与众差异,不是衣着鲜明之辈,反而切近与“衰党”做派,却又自出机杼,迁就旧文人习气化为其中,衣衫破却整洁,头戴毡帽,上台吸烟,一副落拓了然的样子。

  加上他的书也确实雅致新奇,能为人所不能,蹿红也在意料之中。

  这还不算,朱兰庵另有个本事,博闻强记留心日常,作为走江湖的艺人,他对江湖琐事乃至黑话切口颇为了然,一一纪录在胸。

  随后以姚民哀为笔名与报刊杂志发表大量新派武侠小说,因其将富厚的江湖阅历融入书中,形成独具一格的“会党武侠小说”流派,与武侠各人平江不肖生齐名。

  说书人虽然讲的的帝王将相才子美人的故事,但在这个时代下大部门文化水平极低,最高学历文凭是光裕社隶属的光裕小学发的。

  这照旧年轻一代的,老辈艺人中还存在大量文盲,像孔先生这样正经初中结业的,那就是行业中的秀才了。

  朱兰庵是给说书道中长脸的人物,论评弹他是响挡,论文笔,他作为今世通俗小说各人,作品脍炙人口,照旧南社的中坚份子,说书说到这个份儿上,哪怕是祖师爷王周士、柳敬亭再生也只能瞠乎其后。

  这样出类拔萃的人物自然引来各方势力的青睐,然而朱照旧那副旧文人的酸臭脾气,面对招揽大喇喇的体现:“秃笔一支,弦索三尺,足以生活……”,说罢飘然而去,说不出的洒脱。

  西安事变时,他也没闲着,充实发挥自己巧嘴擅长编说的特点,连续在演出中外插花,对委员长假抗战真内战,最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行为放肆冷嘲热讽。

  引得听客无数喝彩。

  只是……

  随着西安事变的宁静解决,kmt的特务机关开始秋后算账起来,朱兰庵被迫逃离上海,回到家乡常熟以撰文说书过活,虽然收入不如沪上,但他有乡土地利之便,又无家室之累,日子较之上海是越发的逍遥快活了。

  然而好景不长,抗战全面暴发,日军势如破竹,兵锋席卷江南。

  刺刀之下,好不容易才过了十多年太平日子的吴地居民要么逃难,要么爽性闭门不出,如此一来,说书的日子是越发的惆怅。

  朱兰庵没法去书场,写出来的小说也因为沪上的印刷厂被日寇掠夺轰炸而无法酿成铅字。

  他身上旧文人习气很重,大手大脚惯了。

  以前能赚钱,所以不觉得是什么,现在却糟糕了。

  等他发现自己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真的是口袋干洁净净,一个铜板都挖不出来。

  此时,他不知道怎么鬼摸脑壳了。

  竟然投靠伪常熟维持会长徐某,给他当秘书。

  然后在公路上被kmt的游击队抓获,就地枪毙。

  ……

  倘若事情只生长到这步,孔先生对于这位同行前辈的遭遇或许也就叹两声气也就已往了。

  朱兰庵的行为严格来说也算是落水,虽然并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附逆就是附逆,就此成了民族罪人,这也没啥好说的。

  虽然罪不至死,但真被枪毙了,倒也没人替他喊冤。

  只是啊,命运往往就是如此爱玩笑。

  其时捉住朱兰庵并一枪送他去见三皇老爷的游击队正是隶属于熊剑东麾下。

  转眼两年已往,朱兰庵的尸骨不知落在那边,而熊剑东?

  则从忠义救国军摇身一酿成了税警总团团长,依然是有人有枪的实力派,甚至比当初混得越发好,成了周佛海眼前的红人。

  周佛海是党棍坏得很,但一点都不蠢。

  这些年亲眼见到委员长靠着黄埔军校拳打胡汉民,脚踢汪精卫,从相对边缘的人物成为kmt的实际掌门人;至于某教员的名言“枪杆子里出政权”,周佛海作为kmt系统内专门卖力宣传和反宣传的干部,对此多数也是早就心悦诚服的。

  这才有了熊剑东借着税警总团大展宏图,成为汪记系统内名气不大,但实权不小的头面人物。

  想想看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的中国人。

  朱兰庵曾经嫉恶如仇,但走错一步落得横死街头的惨剧,而熊剑东呢?

  杀朱的时候虽然是痛快且正义,可眼下他手上的人命不知几许。

  倒真是应了,杀人纵火金腰带的古训。

  这些事情孔先生以前早就知道,但那时候他跑江湖说书,日子清苦,但各方面都不错,也就懒得去想,或者说是故意不去想这些事情。

  现在,白昼随时有吃耳光的威胁,人格受到侮辱,到了晚上,躺在茅草堆上,他怎么睡得着。

  睁着眼睛看着头顶上黑漆漆的房梁,种种不愿意追念起的事情络绎不绝。

  老话说,上半夜想想自己,下半夜想想别人。

  孔先生这些日子往往是睁着眼睛到后半夜的,他为自己伤心,也提朱兰庵不值,更觉得能招揽李发这样下属的熊剑东本人更是罪该万死。

  但,只敢在脑子里想想而已。

  在六场镇说书的时候,还敢拿周佛海是尼姑养的来放噱头,那时台上台下一齐快活,他说的刁毒,台下笑得放肆,散场后另有听客请糟烧猪头肉。

  现在只能昧着良心拿祝队长开刀……

  孔先生的心里惆怅极了,跑江湖的道德看法淡薄,但对于忠臣节烈却有特别推崇,他嘴上不说,心里对祝为民是佩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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