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卫将军
“你这又是何须呢？你虽不是金枝玉叶，却也是别人家的掌上明珠，捧在手里含在嘴里，为何非要这般作贱自己？”
苏莹莹立时抬头，泪意涟涟的双眸中藏着不行思议。
以往这时候，高琬晴肯定会冲上来扇她一巴掌，定然不会让她骂了这么久，还这般淡然。她先前便觉得向阳公主有些和以前纷歧样了，这回这种感受更浓烈了。
“她这是又在做戏不成？”苏莹莹忿忿想着。
眼见晚娘又往她面前走了几步，果真……原以为她要做什么，不由吓得往退却。谁曾想，她只是抬手拿掉了她头上的草屑。
“厉承修从不属于谁……他就是他自己。我之前确实刁蛮任性了些，求着父皇赐婚。但现在我想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再扭下去就会彻底破碎，谁都得不到。”
晚娘深吸一口气，见苏莹莹美目圆瞪看着自己，接着道：“他日你去问问他的意愿，若他也喜欢你，我便与他和离，放他与你在一起，再不干预干与他的嫁娶。”
“殿下……”玉荷在身后焦急作声，她没想到殿下还敢走到那个疯女人面前去，也没想到会说出那样一番话。
她不是一向很喜欢厉大人的吗？怎么会将挚爱这样拱手相让？
苏莹莹双眼微瞠，万分惊讶。
此时，晚娘只专心和苏莹莹在说话，却没注意某人的一双眼……
自他进来后，就未从她身上离开太过毫。
……
晚娘出了地牢，特地留意了一下苏莹莹的神情，见她脸上难免有些不安，但却没有那般狂躁。
想必苏府早就想好了后招，否则苏虞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的宝物女儿在这森冷的地方呆上两天？
晚娘不再多言，她也只是想惩戒一番，让她自己好生想清楚，不要再执迷不悟，顽强己见下去了！
彼时，卫楚尧随晚娘出来，便一直随着她，凭据女人的直觉，他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
晚娘便在转角处顿住脚步，转身问道：“不知卫大人另有何事要同本宫说的？”
卫楚尧走近，朝她拱手行礼，随后挺直脊背，意气风发。他正欲开口，又望了眼一旁玉荷，意思不言而喻。
晚娘领会他的意思，他这是想让玉荷站远些。
不外思及这宫里人多口杂的，他二人虽清清白白，但恐遭人诟病，于是摇头道：“无碍，就让玉荷在吧，卫将军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说罢，有意无意地往退却了两步，保持一些距离。
“殿下……先前一直没时机劈面致谢。臣要谢谢你在御书房前肯出言替我求情，这才让臣免受刑罚，臣实在是谢谢不尽！”卫楚尧正襟危立，双手抱拳道。语气格外真诚，致谢不如更像是谢恩。
经过御书房一事后，他便觉得这公主殿下远没有听说中的那般刁蛮任性，骨子里是单纯善良的，心地也并不坏。
晚娘不禁一愣，她之前也只是随口一言，未曾替他求情啊。没曾想那宣威帝倒真真是个宠溺女儿的父亲，居然就真的松口放他离开了。
想来……是这卫楚尧承了她先前的膏泽，特意来谢谢她的。如此看来，她还算是无意间做了一桩好事啊。
嗯，重生在娇蛮公主身上，替原主积品德善，帮原主正名，也算是还了“借用”她肉身的膏泽了吧。
“哦，无妨。那都是本宫应该做的。”晚娘笑着摇头道，保持端庄得体的尺度微笑。
话音刚落，卫楚尧莫名一怔，原本不苟言笑的脸上含了笑意，不太自然地偏过脸去。
那日……骄阳似火……
他跪在“御书房”前已有两个时辰，汗如雨下，却依旧挺直脊背，没有一丝妥协。陛下本欲罚他，这重刑一旦罚下，他清楚地知道此行非死即伤，可他却从未忏悔。
一袭红影掀开轿帘，由宫女撑着伞，从跪着的他身边漫步走过。御书房门大开，他有些模糊，只闻风中飘来几个字，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保住了他的性命。
虽然她并不在意，他却铭心镂骨，至今难以忘怀……
思绪万千，卫楚尧口中继续道：“公主殿下明明如此心善，却为何要让那种听说流传开来，你明明不似听说中那般……那般……”
“娇蛮任性，骄纵跋扈，不堪入耳？”晚娘笑着接道，“这倒没什么，我都已经习惯了。名声欠好又怎样，人人都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也鲜少有人敢来招惹我，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他凝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而发出爽朗笑声，“……哈哈哈哈，殿下说的也有理。”
晚娘觉出此间气氛不太对劲，心中暗思，“卫将军那眼神是怎么回事？另有，他为何要说那样一番话？”
突然想到一点，不由局促地蹙眉——
“莫非……他对我有意思？……不会吧！”
晚娘摇摇脑袋，不想自作多情，忙道：“卫将军，本宫另有此外事，就先回去了，你也去忙吧。后会有期。”说着，拉着玉荷就要“跑路”。
“啊，殿下，我……好，后会有期。”
他简朴地挥了几下手，随后略显局促地放下，望着殿下从身边擦肩而过，纤瘦的身影逐渐远去。
急遽别过，晚娘总觉得卫楚尧看自己的眼神中含着别样的情愫，不只有谢谢。想着，飞快地走出了身后视线所及之处。
……
“差池啊，差池啊，真是太差池了！”行至半路，晚娘想了想，作声道。
“殿下，那边差池？”玉荷不禁好奇发问。
晚娘停住脚步，转身看了看四下无人，忙轻声问道：“玉荷，你知道这卫楚尧年岁几何，可有妻妾？最近事情颇多，我有些记不得了。”
“哦哦，卫大人应当有二十四五了吧，未曾娶妻纳妾，据闻他家中怙恃早逝，所以并不急着娶妻。”
“照旧个孤儿啊……”还真是同命相怜啊。
晚娘突然感同身受，越是这样独善其身，越是想要活出小我私家样来，旁人看着他身上坚韧狠厉的气度，是经历了不知几多的苦痛刚刚练就的。
“他是武状元出生，一身武艺可厉害了呢！奴婢还听说卫大人可以弹无虚发，他日殿下可以掌掌眼。”玉荷兀自说着，把自己听来的有关卫将军的听说悉数说出，语气里俱是崇敬之情。
晚娘点颔首，对这位曾经的将军满是敬重。
“那先前说过的敌国婴孩……他厥后怎么处置惩罚的？难道真计划独自将那婴孩抚育长大？”想起玉荷曾提及的卫楚尧被免职的理由，晚娘颇为震惊地问道。
玉荷分析道：“或许卫将军是触景生情了吧，他究竟一ㄇ孤儿出生，一路披荆斩棘上去的，看到敌营中的婴孩成了孤儿，若是不抱走，那刚出生不久的婴孩便会死于群狼腹中。”
“至于那婴孩去了那边，奴婢就未曾听闻后续了……”
晚娘略有所思所在颔首，听着八卦，心中已然有数。
“那卫楚尧不惜背负罪名，也要救下那婴孩，还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宣威帝重用贤才的眼光果真不错。”
想来，天子也是愿意相信卫将军忠君爱国之心的，只因他就算再宠女儿，也不会轻意改变关于政事的决定。
如此忠臣爱将，他应该原本就无心罚他，只是做给别人看的，那天她的话给了他顺势而下的台阶，他也正好顺着这台阶下来……
“御林军指挥使”亦是份不小的职位，让卫楚尧留在宫中，指挥御林军，守卫皇宫，可见宣威帝对他的信任。
*******
小试走入书房，在书案前停下，抱拳禀报道：“大人，公主殿下去了地牢，见了苏小姐。”
厉承修点颔首，兀自写着字，道：“嗯，这都随她去吧。”
小试顿了顿，照旧把殿下和苏小姐所说之言，在主子面前如数说出。尤其是后半段“若他与苏莹莹两情相悦，她便毅然决然地和离，放他自由，不再干预干与他的嫁娶之事”。
“她果真这么说？”厉承修剑眉一蹙，星目含怒，停下笔，抬头惊诧道。
“属下询问过地牢里的士卒，殿下确实是这样说的。”小试不敢隐瞒，另外还增补了一点，“语气十分决然。”
像是如今的她会说的话，做出的事……
厉承修无奈闭眼，叹息沉气，额角微微抽动，揉着眉心坐下。
有一个会时刻与他和离的夫人，还真是一刻都不能省心啊！
“借书一事查的如何了？”
门外无人，小试继续道：“大人，属下查到苏尚书借到《百词集》后，便命人快马加鞭，将书送去扬州驿站了，似乎是给了一个叫作李宾的人。”
“可知那李宾是何来历？”厉承修闻言，睁开双眼，直视前方。
“扬州杜家瓷器行的账房先生。现已投入苏虞门下，成为一名门客。”小试一字一顿隧道，他也意识到这件事情绝不简朴。
“又是杜家……可是杜有衡之家？”厉承修低喃一句，自书案前绕出来。
“正是！”
兜兜转转又绕回来了……
厉承修皱眉沉思。
这样一来，杜有衡便有极大可能是被人冤枉的。那么杜家灭门案，就是一桩惊天大阴谋！牵连甚多！
难怪陛下本不让大理寺继续探查下去……想必他早已考虑到这点。
厉承修点颔首，朝小试付托道：“好，我知道了。小试，你继续帮我盯着苏虞，看他最近有何异动？”
“在下遵命！”小试告退。
望着门口，厉承修星眸内暗流涌动，深藏着隐忍不发的情绪。
既然她在视察杜家灭门案，想来也是想知道杜家灭门背后的真相……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他只需为她铺好前方的路，一路流通无阻便好。
他不想怀疑，也不想过多怀疑，只想等到她亲口告诉他的那天……希望不要叫他等得太久。
……
是夜，一封天外密信再次无故从窗外“飞”到晚娘面前。
当她快步走至门外探究时，门外无人踪影。
晚娘蹙眉困惑，得出一结论：此人轻功了得，功力深厚。
随后，便迅速关紧木门，背对门口展开信纸，低头看去。
这回与上次相比，信上字迹略有差异，写信之人似乎在刻意转变字迹，隐藏身份。
“苏虞收买扬州瓷行账房先生李宾，让其临摹字迹，伪造通敌书信，又将此书信藏到运往西域的瓷器里，以此构陷杜家。此人现为苏家门客，小姐万事小心为上。莫忘阅后即焚。”
原来，爹爹就是这样被陷害的……而苏虞，就是幕后的罪魁罪魁！事情居然就这么轻松地破解了。
“李宾……”晚娘默念这个名字。
脑海里突然想起先前在苏府意外见到的李先生，其时她便觉得很是惊讶，还以为他这么快就找到了下家。看来她的直觉是准确的，他早已被苏虞收买，一直帮着他陷害杜家……
晚娘原本另有点怀疑这信的真实度，现下看来……倒也值得相信。
第一、他没须要欺骗自己，多次写信提醒自己。第二、凭据她所获得的消息和分析判断，李宾确实与苏家有不行支解的关系，十分值得怀疑！
“爹爹平生待他也不薄，他居然……背弃恩人，投身敌营！写信构陷于他！”
晚娘想着，越想越气，努力控制住心底汹涌直上的那股恨意如今不能平白无故地取人性命，她需要冷静下来，让歹人心存愧疚，自行露出马脚。
走到烛台前，伸手再次将信焚毁，不留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