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清姝

　　“我从小便生活在碧阳湖的一艘画舫上，我记不起自己亲生怙恃的模样，只知道自己从记事起便属于画舫的主人。”清姝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悲悼，“在画舫上吃喝不愁，不外只要来了客人，主人便会令我给客人唱曲儿听，讨些赏钱。

　　“我其实挺爱唱曲儿的，客人们也喜欢听我唱，我便徐徐地有了些名气，来画舫听我唱曲儿的人也越来越多。”

　　“是了，”张三颔首道，“清姝姐姐唱的歌最好听了。”

　　清姝又道：“客人多了，主人便命我从早到晚不停地唱，但我那时究竟只是个孩童，整天睡不饱觉，嗓子也唱出了问题，唱得便不似从前那般好。有时候调子高了，我唱不上去，主人便对我拳脚相加。

　　“主人越是揍我，我越畏惧，越畏惧便越唱欠好。徐徐地，客人便不似从前那般多了。主人赚的钱少了，又把气撒在我头上，主人喝醉了酒，我得挨揍；厨子做的菜咸了，我得挨揍；老鼠把船板咬坏了，我得挨揍；连天上下大雨，我都得挨揍。

　　“起初主人揍我时，我会哭，可我哭得越高声，主人揍得越狠。慢慢地，我便学会了，无论多委屈，被揍得多疼，我都不能哭。

　　这时候，地窖里传来了哭泣声，却是阿伟哽咽着说道：“我从小便羡慕小姐，却没想到小姐竟也吃过这许多苦。”

　　清姝接着道：“画舫的生意越来越差，主人整日喝得烂醉如泥，我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直到我八岁那一年，有一天，船上来了四个客人，主人又把我叫已往给他们唱歌。”

　　说着，她看向浮风星雨扈飞三人。

　　“我那时候嗓子已经不大行了，唱得歌连自己都觉得难听。我刚唱了两句，主人便朝我脑袋上砸来一个茶盏，我额角其时便被砸破了，血流进我的眼睛里，我也看不清楚，只听到瓷器碎裂的声音。主人把我拉到身前，连着扇了好几个耳光——他平时怕影响客人打赏，很少打我脸的，那天确实是喝得有些醉了。

　　“主人还待再打，却被其中一个客人——我厥后才知道是扈飞叔叔——一把推开。扈飞叔叔道：‘打小女孩算什么本事。’”

　　“差池！我其时不是那么说的！”扈飞真人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我说的是：‘你个狗娘养的废物，喝得全身臭烘烘的，喝醉了就打小女孩，算个屁的本事，有种你跟老子干一架。’”

　　众人听到此处，都噗嗤一笑。

　　清姝又道：“当天，我爹娘——我指的是是星雨和浮风二位仙师——便从主人手里将我赎了，给我治好了身上、脸上和嗓子受的伤。我到了夙霞山庄，原以为自己会像被爹娘救下来的其他人一样，成为仆役，没想到他们却给我服下筑灵丹，还收我当了义女。”

　　浮风解释道：“修仙并不是没有价钱的，价钱之一即是，随着境界的提升，将越来越难孕育子嗣。炼气期的修士生育能力已远不及凡人，筑基期降生下一代的可能性更是远远低于炼气期。待到修士进入中高阶，便已完全断了孕育孩子的可能性。这也是修士一直这么少的原因，许多修士也因此选择在进入筑基期之前生子。我和星雨结为道侣的时候都已到了筑基后期，自知险些不行能诞下子女了，遇见清姝——那时候她还叫‘小莺子’——两人便萌发了收她为义女的想法。

　　“清姝服下筑灵丹后，一周便形成了灵根，但厥后的整整十年里，都没有找到进入炼气期的机缘。我和星雨都是水木双灵根，给女儿服下的筑灵丹是用水虎的妖丹炼化的，这种妖兽性情温和，而且也是水木双灵根，我们觉得再合适不外。清姝形成水木双灵根后，我们便计划将医术教给她，也算是毕生所学有了传承。”

　　“可惜我在这方面着实少了天赋。”清姝叹了口气，“我炼制药材的时候总是掌握欠好火候，有时候还会把药材弄混，我曾经把水半夏当成了半夏、把木鳖子当成了番木鳖，幸好爹娘实时发现，才没有酿成大错。”

　　浮风道：“起初，我和星雨想让女儿同我们当年一样，通过研究药方、治病救人，慢慢寻找机缘，以求进入炼气期。可徐徐地，我们也发现，这孩子无论是天赋照旧志向，均不在此。她总是很努力地修行，可日子越久，她越不快乐，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我和星雨都发现，只有在哼歌的时候，她才会发自内心地笑。

　　“那时候，女儿哼的歌没有词，只有曲调，我和星雨都不懂她唱的，只是觉得很好听——她哼歌的时候，天上的鸟儿都市飞下来听。可我们那时一心只想医术获得传承，她越是唱歌，我们越是着急。终于有一次，我们发作了很猛烈的争吵，我说：‘我们给你筑灵丹，是想教你医术，治病救人的，不是让你整天好逸恶劳的，你若一心想唱歌，便不要再想着修仙了，回你的画舫唱即是！’”

　　张三深吸了一口气，她一直觉得浮风星雨二人脾气甚好，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这么说女儿，这也太太过了。

　　浮风似乎从张三的心情上看出了她心里在想什么，他接着道：“我其时在气头上，口不择言，星雨也责备我说话太重了。等过了片刻，我稍微冷静下来，便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太过了，想去找女儿致歉。她平时若是有心事，便会在清泓园待着，我和星雨去了清泓园，她却不在那儿。我们找遍了夙霞山庄，又发动整个山庄上上下下一起找，可哪儿都找不到她。这时候我们才意识到，清姝可能离开了山庄。我们是医者，对寻人的术数知之甚少，便决定联系术士朋友资助。谁知刚联系上朋友，女儿便被人送了回来。”

　　张三虽然早已知道清姝会平安归来，但照旧听得紧张不已，待到浮风说起清姝被人送回家时，她拍着胸脯说道：“谢天谢地，清姝姐姐平安归来就好，仙师厥后应该再没这么说过清姝姐姐了吧？”

　　“虽然没有再说过。”浮风道，“一是我很忏悔对女儿说了那么重的话，她离开山庄的时候，我和星雨都很是担忧，畏惧她一小我私家在外面遇到危险。我们反思，修仙有那么重要吗？只要女儿能平平安安回来，以后快快乐乐地生活，能不能遇到机缘，进入炼气期，其实都没那么重要了。”

　　张三使劲颔首。

　　“二是，清姝回家之后，我和星雨惊讶地发现，她已经突破瓶颈，进入了炼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