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房间,宋杳要了两壶酒,几碟小菜。她审察了一圈小柔的房间,洁净整洁,窗前还摆着茉莉花。
“小柔,你这房间到是与你一样清新柔美。”
小柔温婉的弯了弯腿,“谢令郎赞美!”
很快酒和小菜便上来了。
“你再陪我喝两杯!”
宋杳给小柔满上杯。她看了小柔半晌,这女人虽流落风尘,却没有风尘气息,小家碧玉的,看着很是顺眼。
“小柔,我看着你像是好人家身世,怎的会进了青楼?”
小柔喝了酒轻轻道:“家道败落,被拐来的!”
果真有难言之隐!宋杳不自觉放缓语气。
“既是被拐来的,可曾想过报官?”
宋杳说着话又给小柔续了杯。
“我家本算富足,父亲生意做的不小,可树大招风,生意被歹人看上了,父亲被人陷害,最终家财散尽才保得一命。”
小柔顿了顿,冷淡道:“官府?官府若是有用,我家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宋杳看着她说起这事并未有太多情绪起伏,说明最初的怨愤已过,对生活想来也不报什么希望了。
她又问:“你在露欢楼里几年了?可有给家人捎信,要他们来赎回你。”
小柔神色间终于有了颠簸,她喝了杯中酒有些悲凉的道:“三年了,捎了,只说在大户人家做丫鬟,身不由己回不去。”
“令郎,赎回我要好大一笔银子,父亲重病缠身,弟弟还要上学塾,科考又需花费,家里均靠母亲,我怎能再给家里增添肩负,就算赎回去,也只会给怙恃弟弟徒填骂名。”
小柔举杯又喝了一杯。
宋杳忙劝:“你慢些喝!那你可有想过替自己赎身?”
小柔端起酒杯自顾自撞了宋杳桌子上的酒杯。
“彩蝶说的不错,令郎是端方之人,别人巴不得我喝的多。你却劝我。”
小柔眼里有晶亮的光。
宋杳讪讪的不敢接话。她心里着实内疚,她原本是计划灌晕她来套话的。
宋杳连忙喝了桌上的酒。
小柔未理会,继续说:“家里只剩几亩田地了,我每月的钱都托人带回去了。”
宋杳忙将白舟楫给的银票拿出来。
“哎。。这五十两银票你收好,明日早上我会在桌上再放两锭银子,他们不会知晓我另给了你五十两银票,你悄悄留下。”
小柔接过银票并未有谢谢的神色,她定定的看着宋杳半晌:“令郎,你想问什么?这五十两就当做是酬金。”
宋杳拿酒杯的手停了一停,抬眼看着小柔,突然向椅子里靠了靠,欠美意思的笑了一笑。
“小柔啊,你果真聪慧,竟叫你看出来了。”
小柔苦笑,“不是我聪慧,怕是我刚刚失态已被令郎看在眼里,才临时换到我的房间。”
宋杳也不与她绕弯子,
“那么,你应当知晓我要问的是什么了?”
小柔看了手中酒杯,悠悠的问:“令郎,在回覆你的问题前,小柔想知晓,你到底是何人?”
宋杳突然食指点在唇上,无声道有人来了。小柔反映迅速站起身。
“奴家给令郎唱首曲儿如何?”
“就唱你最擅长的!唱的好,大爷我有赏!”
宋杳学着浪荡令郎的样儿,一个歌声婉转,一个配合默契。
一首终了,宋杳当着小柔的面抬手一挥设了结界。
小柔惊在原地。
“眼睛瞪的忒大!这下知晓我们是何人了吧?”
宋杳嘚瑟的摇起折扇,狗爬的五个大字醒目很是!小冰藐视的在她腰间转了个个儿。
小柔强制镇定,声音仍有些哆嗦,“令郎是从风派仙人?!”
就知晓这招好使,不外,这她要如何回覆?她不是从风派的,但白舟楫是,应当不算骗人。
这般想着宋杳无比自然的点颔首,“我们本是路过阳城,前两日救了一个孩童,这孩童受了许多苦,既然这事让我遇上了,便一定要管上一管,人也要救上一救,女人但凡知晓的还请务必知无不言。”
话到最后宋杳已是心情严肃。
小柔起身来回踱了几步,最终停在她面前,急速的问:“倘若牵连到高官显贵,你们也能管吗?”
“管!即是皇亲国戚又如何?!本令郎须要他明白明白,来到这世上即是他最忏悔莫及的事!”
宋杳笑眯眯的,眼露寒芒。
小柔挣扎了半晌,像是下定了决心,郑重行礼,
“还请令郎做主救救他们!”
宋杳忙起身亦郑重还礼,
“定不负尔今信任!”
她扶起劈面纤弱却坚韧的女子坐好,小柔再抬首已是泪落两行。
小柔擦了眼泪,“令郎,这事我是最近半年才有所察觉,第一回是,夜里去厨房给客人温酒,彼时已是后半夜,整座楼都是静悄悄的,我一贯便能自己做的便不愿劳顿小厮,他们因此在引荐客人时总是能看顾我一二,也正是因为这个习惯,我瞧见了……”
小柔说到这里,脸色白了白,抿着唇道:“瞧见了……他们抬着一个孩子的尸体。露在白布外面的胳膊上,都是青紫的痕迹。做我们这行当的岂会看不出那代表了什么!”
小柔抖着手灌了一杯酒,“第二回,也是后半夜,就是两月前,那天来我这的客人是个十分粗鲁的常客,不知怎的选中了我,我在他酒里下了安息的药,后半夜我怕他醒过来,就躲了出去,未曾想竟又见到他们抬着一具尸首,虽有白布遮着,可那尺寸明明就是孩童!令郎!”
小柔握着酒杯的手青筋袒露,眼里都是惊恐,她语带哽咽,
“令郎!都是孩童啊!遇见一回我还可骗骗自己,可遇见两回,我不得不怀疑,他们行了这天打雷劈的肮脏事!”
宋杳听的心惊,情况比想象的更遭。她握住小柔哆嗦的手,冰凉冰凉的。
“小柔,慢慢说,一切有我!”
小柔点颔首,平缓了下呼吸,“我总是想会不会另有此外孩子,是不是他们都在遭受非人的折磨,直到你今日问了那些话,我知晓,我猜对了。”
小柔说到这里,再难控制,她忘不了那只伤痕斑驳瘦小的胳膊,午夜梦回总是被惊醒。她掩面而泣。
宋杳不知如何慰藉她,也慰藉不了,她自己亦是熊熊怒火。
她此时无比清楚的知晓,只有真正杀了那些恶人,才气抚慰已去的生命和眼前的女人。
她杀心已动。
“小柔,今日我与你保证!他们诸加在死者身上的,我会一分不少的还回去!若不能绳之以法,我便代天行道!”
小柔放下袖子,认真看着面前的令郎,用力颔首!她信他!
宋杳敲着桌面,想了想,“你是在哪里看见的?”
小柔吸了吸鼻子,
“两次都是去大厨房的路上。”
“厨房在什么位置?”宋杳问。
小柔绝不迟疑的道:“楼后门出去右转十米你便能看见,但他们到底是从哪来的,我并未看清。”
宋杳想了想,又问:“你可还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小柔摇摇头。“抬着尸首的人都蒙着面。”
她稍微迟疑,“不外,最近这半年杜妈妈有些奇怪。”
“哦?哪里奇怪?”
“杜妈妈其实不是坏人,进这楼里的杜妈妈并不为难,有那宁死不屈的,杜妈妈也不为难,还了卖身契让她走。平日并不苛待我们,若凑够银钱赎身的,杜妈妈也不会加钱,一律还了卖身契。”
倒是个宽和的,真宽和假宽和呢?宋杳有些不信,究竟能开青楼的,怎会是善人?
“只这半年,说是杜妈妈身体欠好,管事的是她身边服侍的丫鬟满金,半年里杜妈妈露面的次数不凌驾三回,说不了两句话就被搀了回去,女人们有事求见,也见不到面。”
宋杳疑惑,“你们便无人觉得奇怪?”
“各人私下里也议论,可满金并未有苛待我们,一切还与从前一样,我们便以为是杜妈妈病重。可我自从半年前见了……便觉得杜妈妈怕是失事了。”
宋杳敲了敲手中折扇,思忖片刻,
“杜妈妈住在哪个院子?杜妈妈既能开这阳城第一青楼,想来身后是有靠山的。可知这靠山是谁?”
小柔给宋杳倒了杯茶,“住在楼后的凡院。至于靠山,听姐妹们说是京中朱紫,具体便不清楚了,不如明日我打探一番再说与你听。”
宋杳坚决拒绝,她认真的看着小柔,郑重嘱咐:“从现在起,你什么也不要再做。就当什么也不知晓,后面的事情我们来,你只管掩护好自己。”
“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夜里不许再出楼,难保再有一回他们不会发现你。”
宋杳突然抬手熄灭了烛火?
“有人走过来。”
小柔轻声道:“应是巡房的。每夜都巡。”
“你无需这般小声,他们听不见,只亮着烛光听不见声音不大妥当,我这才熄了烛光。”
宋杳又绷紧脸,“我刚刚说的,你可有记着?我们这般本事的人,无需你冒生命危险,可明白?”
小柔破涕为笑,笑的温柔。
“明白,令郎!我会护好自己的!”
宋杳不放心的又加了句,“此间事了,我会帮你恢复自由身,天大地大你想去哪便去哪,若是无家可归,我替你部署归处。先提是,你要有命在!”
小柔呆呆的看着她,徐徐的眼里又蓄满泪水。
“哎?你怎的又哭了!”
宋杳做出一副愣头青认真不了解女人的懊恼模样。不外,这会她放心了些,因为小柔眼里有了光,希望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