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芙蓉脂

　　左沐昔摇着折扇，瞅了眼地上啜泣的妇人，又看了眼醉酒男子，早已明白了或许，正要出口，几声见礼插了进来。

　　不远处茶室品茗的近十位官员正好赶了来，其中就有贺府大房贺敬樟。

　　贺敬樟看着受伤的三弟，醉意朦胧的小舅子，另有啜泣的妇人，联想起前几日晚饭间，贺敬梓惹恼贺老夫人一事，已经明了个七八，心里恨道：真真孽障！

　　此时只好打起笑脸，复向左沐昔一揖，“左大人，一切都是误会，皆因下官那小舅子吃酒所致，还望大人高抬贵手！”

　　那田富贵醉意甚浓，并不知道左沐昔的身份，再则，实在不愿意失去美人，嚷嚷道：“姐夫，这美人对我有意，都因贺三……”

　　“住口！”贺敬樟喝住田富贵将要说出口的话，转身朝左沐昔弯下了腰身，“还望大人看在母亲寿辰将至的份上，绕过家弟和小舅子吧！”

　　贺敬樟深谙近些年，天子任用官员，越发看重声望、门第，左沐昔的折子一旦呈到御前，他们的仕途就完了！

　　“以祖母和贺老夫人的友爱，我也要称谓贺老夫人一声祖母，既然贺老夫人寿辰将至，本官也不能扰了她老人家，但是，贺司业……”

　　“下官在！”

　　“五日前，南城外一老妪被一群纨绔一鞭子下去，折了一条腿，这事儿要是闹到御前，圣上近日严打不正之风，怕是要抵命了……”

　　“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带郎中好生医治，并让小舅子赔礼致歉！”

　　贺敬樟心里恨死了这个不成器的小舅子，一群混子城外赛马，撞飞了老妪，还打断了人家的腿，贺敬樟得知后，狠狠训斥了他一番，企图遮掩已往。不想，现如今连左沐昔都知道了。

　　听到要抵命，田富贵瞬间酒醒了泰半，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在了地上。

　　左沐昔徐徐道：“以本官看，不光要医好老妪的腿，还要认那老妪为亲，劈柴、挑水、种田，亲力亲为，做足百日，才算诚意，贺司业，你认为呢？”

　　“是，是，是，下官一定监视小舅子，不让他懈怠一日！”

　　“那就有劳了！”

　　贺其施听到左沐昔的部署，心里一乐，得，如此部署，不光卖了贺老夫人人情，田富贵百日劳作，磨掉了性子，长安城也能安生些日子，一举两得！

　　真不愧是天子近臣！

　　前世能位居要位，深得两朝天子青睐，才智真不是盖的！

　　觉察左沐昔的目光扫过来，贺其施下意识放下了帘子。

　　她的马车停在偏僻处，又距离他们十余丈，按说不会被发现。

　　谨慎起见，她敲了敲车棱，掉转车头，离开了青衣巷。

　　处置惩罚完这遭，左沐昔坐回马车，叫来随侍，“弋山，可有看清是谁？”

　　“主子，就是上次朱雀街上，勒住户部刘侍郎三子刘伶惊马的绿衣女子！”

　　“是她！”左沐昔眸子半眯，扇柄敲着掌心，一脸深味。

　　贺府三房嫡女，贺四小姐，贺其施！

　　她一向默默无闻，此前巨细宴会，从无得见。

　　不想清丽脱俗，能文能武，冷静机智，今日又泛起在自己父亲外室的门外，怎么看都不是巧合！

　　“这个贺四小姐，倒越来越有意思了！”左沐昔喃喃道。

　　***

　　从青衣巷回来后，贺其施闭门不出。

　　距离贺老夫人寿宴只剩两日。

　　另有两日，她就会遇见忠勇侯府世子赵廷啸。

　　前世，贺其施一见倾心，爱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错了一辈子。

　　这一世，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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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倚在榻上闭目养神的贺其施，冬梅和春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焦急。

　　听说巨细姐贺其瑾、三小姐贺其玮上次落水后，一直病恹恹的，这些日子，都强撑着用功。

　　就连那些旁支的小姐都鼓足了劲儿，就为了贺老夫人寿辰，一展才艺，落个好名声，为以后的婚嫁加个砝码。

　　究竟，贺老夫人和镇国公府老夫人、已经甍了的太后，出嫁前，可是闺中密友。

　　只是厥后各自嫁人后，门第差异越来越大，相互之间才少了往来。

　　纵然贺府门第不高，但看在贺老夫人面上，前来祝寿的夫人小姐，定不在少数。

　　就连丫鬟都明白的原理，自家主子却一点都不上心，比之前更慵懒。

　　青衣巷回来后，天天儿吃了睡，睡了吃，幸亏苍白的脸上，难得有了些粉意。

　　她们哪里知道，贺其施夜深人静的时候，便会悄悄起来，一直练剑至天微亮，才回屋睡去。

　　“小施，在不在？咳咳……”

　　贺其施听得声音，睁开了眼。

　　和前世一样，该来的，照旧会来！

　　贺其施直起身，不动声色抚着衣服上的褶子，淡淡道：“请姐姐屋里坐！”

　　一身白衣的贺其瑾进得屋来，冬梅、春兰一见，皆愣了神。

　　贺其施暗忖，这张脸，纵使看了两世，每次得见，还总是让她晃神，真不负“倾国倾城”之名。

　　可惜，可惜，白长了这样一张脸！

　　“妹妹，姐姐近日新得了一瓶芙蓉脂，先前说话惹妹妹不快，今日送来，权当赔罪，望妹妹收下！”

　　“姐姐多心了，妹妹从来没有怪过姐姐，那，妹妹这就收下了！”

　　姐妹俩外交了几句，贺其瑾以身体未便，回了芙蓉阁。

　　贺其施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芙蓉脂，眼里淬了冰，冷得吓人。

　　前世，贺其瑾也送来了芙蓉脂，那可是京城含香阁所制，每年除了供应宫里有位份的妃子、公主，出售的数量屈指可数，价钱也高的吓人。

　　贺其施第一次见到芙蓉脂，急急对镜涂抹，越日起床，脸已经红肿不堪。

　　贺老夫人寿宴当日，只好以纱遮面。

　　当日，贺其瑾一舞，惊为天人，今后名动天下！

　　忠勇侯府世子赵廷啸情不自禁，起身叫好，贺其施看见了那个英俊、挺拔的男子，自此情根深种。

　　为了获得他的青眼，贺其施掉臂肿痛，当众起舞，不意风过，面纱落，一脸红肿的贺其施惊呆了众人。

　　“贺府两姝，姐姐赛玉瑶，花容月貌。妹妹颜色尽失，一株狗尾巴！”

　　这样的顺口溜在街尾孩童口里传唱。

　　贺其施的名声跌进了低谷，她苦苦求来的婚姻也葬送了她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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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其施看着芙蓉脂里渗出的淡淡红丝，啪一声合上了盖子，“春兰，放出话，就说，凝香阁，新进了一批虞美人！”

　　前世，被贺其瑾逼得走投无路的，可不光她贺其施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