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出好戏

　　日头西斜，青衣巷人迹寥寥。

　　贺其施掀开帘子一角，寒风更觉砭骨。

　　她的父亲贺敬梓就要下职了。

　　她向帘外乔装妆扮的侍从何祁山问道：“事情可妥当？”

　　“小姐放心，前几日，小的着人引那田富贵经过青衣巷，撞见那妇人两次，那厮已经被迷得……”

　　想到小姐和随侍的表妹春兰照旧女人家，何祁山连忙住了话头，轻咳一声，这才接着道：

　　“那厮收到帕子，日日揣在怀里收着，今日小的遣人告诉他，那妇人申时要出门，他定会前来！”

　　果不其然，何祁山话刚落，便看见一身紫衣的田富贵在随侍的蜂拥下踉踉跄跄行来，荤话不停，浪笑打闹，十足的混子。

　　待行近了，那田富贵整了整衣衫，瞅着不远处紧闭的院门，一双鼠眼滴溜溜直转，下意识舔了舔唇角。

　　不到一刻钟，只听“吱咛”一声，门后闪出来一个窈窕女子，梳着妇人髻，柳叶眉，桃花眼，凝脂腮，樱桃口，说不出的婀娜风骚，正是赵柳娘无疑。

　　那田富贵双眼放光，急急走近，双手一揖，谄笑道：“在下……田富贵，有幸结识夫人此等美人。”

　　说完，身子晃了两晃，醉意愈浓。

　　纵然那赵柳娘生的风骚多情，迷晕了不少男子，但第一次被这样堵在在家门口，心里又羞，又自得。

　　她佯装怒道：“奴家不认识令郎，请速速离去，休要阻了奴家的路！”

　　那田富贵本就对赵柳娘生了邪念，好不容易说上话，还没有一亲芳泽，哪肯轻易罢手。

　　他借着酒意，一掌握住了赵柳娘的手，满眼含春，“亲亲，你怎么会不认识我，你瞧，我还收着你的帕子，可是贴身藏着呢！”

　　说完，从怀里取出了那方蜀锦帕子，身后的追随开始起哄，淫笑不停。

　　蜀锦上绣着春柳，和赵柳娘的针脚有几分相似，正要细问，一道清斥倏地响起。

　　“放肆！”

　　赵柳娘听见声音，心道完了，刚一抬头，就看见贺敬梓疾步而来，一把推开了面前的醉酒男子。

　　“哪个不长眼的狗工具，敢推老子……”那田富贵被推得踉跄退却了几步，气得破口痛骂。

　　待看清面前男子，田富贵先是一愣，尔后笑道，“三爷，别来无恙！”

　　“田令郎，此妇人是不才内子，今日田令郎上门，纠缠不休，意欲作甚？”

　　田富贵到底家底微薄，平日对姐夫贺敬樟一府还算敬重，今日醉酒不轻，又当着自己随侍被落了颜面，一时生出了滔天怒火，高声道：“三爷的内子？开什么玩笑？”

　　说完，扬了扬手上的帕子，自得道：“这可是美人着人送与我的！”

　　贺敬梓一看那帕子，竟和自己怀里的那方一模一样，气从中来。

　　转身瞪着赵柳娘，一脸怒意。

　　“爷，不……不是这样的，奴家不认识他！”

　　“那他怎么会有你亲手绣的帕子？”

　　一想到赵柳娘夜里和他温存后，从枕下取出那方蜀锦帕子，情意拳拳道“世上，只有贺郎一人独占！”

　　不想，没过几日，就有一个浪荡子拿着和他一样的锦帕找上门来！

　　“那帕子……奴家……”

　　赵柳娘此时有口难言，前几日出门，一个妙龄女子和她错身而过，遗了一方帕子。她捡起来一瞧，上乘蜀锦，帕子上的柳枝随风翩跹，惟妙惟肖。

　　一直以美貌、女红出挑的赵柳娘，也不得不叹服这方帕子主人手艺高明。

　　当晚送与贺敬梓，还被夸赞“貌赛浣纱西子，心比比干多一窍”！

　　那贺敬梓做了半辈子学问，执拗了半辈子，总认为男子的聪敏在文章里，女子的聪慧在女红上。

　　这也是他半年来，和赵柳娘浓情蜜意不减，甚至掉臂场所，向贺老夫人提出娶她进门的原因。

　　贺其施深谙这一点，这才设计了眼前这一出。

　　贺其施冷眼瞧着不远处的赵柳娘宁愿被误会，也不愿道出帕子的原委，嗤笑作声，果真和前世一样，虚伪的很！

　　见那赵柳娘拭着泪，道不出一二，贺敬梓气红了双眼，越发坐实了自己的推测。

　　盯着面前的田富贵，恨道：“田令郎，给在下说清楚！”

　　“三日前，田某路过……凝香阁，一个侍……女追出来，递给我一方帕子，说是……青衣巷柳娘送与我的。整个青衣巷，我只认识一个叫柳娘的，即是这位美人……”

　　贺敬梓越听越气，当夜赵柳娘伺候了他一晚，还赠他这方帕子，越日早起，他抽了一张银票给她，让她去买些胭脂水粉，不想，她去会情人了！

　　“贱人！”贺敬梓一巴掌将赵柳娘扇倒在地，转身揪住田富贵的领子，一拳抡在田富贵脸上。

　　田富贵的追随风似的涌了上去，瞬间将贺敬梓围了个水泄不通。

　　贺其施瞅了眼不远处的茶室，付托道：“去吧！”

　　“是！”

　　何祁山急急向茶室奔去。

　　贺其施筹谋这一出，就是为了破坏父亲和赵柳娘的情感，但也不想父亲失事。

　　不远处的茶室距离府衙很近，不少官员下职都市去喝碗茶，听支曲，名为消遣，实为探听政界种种小道消息，为升官铺路。

　　贺敬梓就是半年前，去茶室品茶，经过青衣巷，遇见了赵柳娘，两人一见如故，媾和至今。

　　何祁山派人去茶室，没叫来顺天府衙的官员，却引来了旁人。

　　只见一个灰衣侍卫飞身而至，伸出刀柄，腾挪转移间，左右开弓，将一帮追随扫倒在地，迅疾异常，贺敬梓和田富贵也被刀柄一挡，打了个趔趄。

　　此时的贺敬梓衣衫不整，额角青紫，有些狼狈。

　　贺其施倒放下了心。

　　贺敬梓气急松弛，他授学半生，儒雅称世，不想一日在街头，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和亲戚大打脱手，实在，有辱斯文！

　　“贺司教，到底所为何事儿？”

　　润朗的声音不疾不徐，如清风掠面，倒让怒火中烧的一干人稍稍冷静下来。

　　听得声音，贺其施的目光下意识寻去，才发现一身白衣的左沐昔正下得车来。

　　只见他手持折扇，眉目如画，唇角带笑，周身不染纤尘，恍如谪仙下凡，更显得眼前的闹剧无比荒唐。

　　贺敬梓整了整衣衫，疾步行礼，“下官贺敬梓，见过左御史。”

　　官大一级，压死人，况且还差了好几级。

　　纵然贺敬梓年龄比左沐昔父亲——镇国公左谦小不了几岁，此时也要敬重向左沐昔弯腰行礼，面前的男子，身份珍贵不说，更是深得圣心，随意收支宫廷，在天子面前说得上话。

　　贺敬梓腰身又弯低了一寸，“启禀左大人，此妇人乃下官外室，被一群流氓纠缠，不想惊动了大人，实在内疚！”

　　贺敬梓可不想被人戴绿帽的事儿闹得人尽皆知，丢了颜面不算，还影响自己的仕途，只好苦水往肚里咽，大事化小，如此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