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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乡是吾乡

第四十回 ?送终

远乡是吾乡 萧潇上 4945 2024-07-04 21:45:40

  黄昏时分,父亲宁静地走了。

  父亲走的时候,只有桂花一小我私家在床边。

  正是晚饭时间,父亲的状况看起来不错,喉咙里不再“呼啦啦”地拉风箱,皮肤看起来有点滋润,精神头好,时不时能睁开眼睛。

  就连老支书萧粮初也讲,看起来萧永和躲过了一劫。

  萧粮初是么子人物?学大寨时的老劳模,一小我私家挑400斤担子走15里上山路到半山,中间不歇脚,气不喘,脸不红。20几岁就当村支书,一直当到50几岁,现在虽然卸任,但实际SH市尧山村的掌舵人。

  萧粮初是监生家请的总管,尧山村民办红白喜事都要请总管,能请粮初仙当总管不是一般的有面子,萧群安和萧新安去请粮初仙当总管,粮初仙一根烟没有抽完就允许下来。

  毓秀主动要求留下来照顾父亲,母亲桂花讲,我十几日都跬步不离守着你爸,照旧我来守,你们去呷饭。

  萧粮初拉住毓秀讲:“你好好给我讲讲南边的事情,听哒讲,香港的大街铺的都是石油,不是一般的有钱,而是钱多得怎么花也花不完……”

  他的崽盛文冇寄回来一分钱不讲,还跟几个不晓得王法的人经常偷渡去香港。各人都讲,盛文混得风生水起,连萧山诚都要让他三分,萧粮初却没精打彩地摇手:不敢讲,不敢讲,不晓得天高地厚的畜生……

  “总管喊你去你就去……”

  子玉在一旁帮腔。

  子玉的口碑有点欠好,在监生家。各人都晓得,群安急着要自己盖房就是为了兑现对子玉分居过日子的允许。群安一提出要自己盖房,萧永和就一口允许下来。那个时候,萧永和还动得挪得,不晓得那是几月份的事情去了,现在的萧永和动不得挪不得,躺在床上连眼睛都睁不开……

  “我晓得……”

  毓秀听进了子玉的话。

  她一直跟子玉关系好,对子玉想分居单过的想法不阻挡。她觉恰当女人太辛苦了,既要相夫教子,还要孝敬公婆,娘家有路(事),也得冲锋在前。享受自己的生活有么子欠好的?人,就是得替自己着想!她可不想走母亲桂花的老路,也不想走大嫂大婶的老路。

  毓秀在堂屋里呷饭,碰见了萧二丫。

  萧二丫没长个子,但身材丰满了许多,猛一看去,是一个大女人。她收拾得很精致,脸用麻绳绞过了,头发梳理得服帖服帖,一身青布大褂显得成熟稳重……

  她跟萧爱国订了婚。萧爱国磨不外她,萧二丫虽然比不上前妻翠翠,但年轻,小模样仔细看照旧悦目的,于是允许了这门亲事。

  翠翠是哪个?尧山村年轻班辈三大美女之一,明朝贵妃娘娘萧子玉的正支血脉,萧爱国的堂客,山爹爹的侄媳妇,狗剩儿的婶婶……翠翠穿着城里人才穿的黑头皮鞋,一头青黛上别着漂亮的塑料发夹,已往喜欢穿列宁装,最近几年穿上了连衣裙,走起路来不摇不摆、不骄不纵,轻盈得像一缕风……都说她是从挂历上走下来的明星。另有,她在县一中读的高中,名副其实的知识分子,曾经在村学校初中部当过语文课代课老师,朗诵课文时声音又轻柔又清晰,一口只带了一点乡音尾巴的尺度普通话,差点就留下来当了民办老师,据说要当初中班的班主任。但翠翠老师的男人萧爱国差异意,萧爱国觉得女人就得全心全意带孩子顾家,最重要的是,他们家不缺钱,不差民办老师那点工分。萧爱国的父亲是电力职工,虽然早逝,但把家底打得牢牢实实。萧爱国顶了父亲的职,也成了一名电力职工,走南闯北建设水电站,一个月的人为与奖金收入凌驾尧山村大多数农户一年的收入。翠翠嫁了这么个好人家,自然过上了吃白米饭穿漂亮衣服的好日子,当不妥民办教师没有关系……

  哪个都冇想获得,翠翠婶婶喝了农药,死在自己家谷仓里。

  翠翠的婆婆秋嫂子在谷仓边的猪舍里喂了猪,发现谷仓的一块仓板搁在门框上,没有完全放下,然后就发现翠翠衣着整齐地地躺在谷仓的地上。

  尧山村每家每户都有一个谷仓,俗话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粮食就是农民的一切。大多数谷仓是用双层木板全关闭的桶状房间,有大有小,房间里放上大号木桶,木桶一些用来装稻谷,一些用来装包谷,一些用来装薯米……打开谷仓,翠翠的身体照旧软和的,四肢和头颅能够弯折转动,抬到堂屋放了没多久,就变得僵硬冰凉,了无生气……

  翠翠死的当晚,山爹爹死在床上,也是喝得农药。

  翠翠和山爹爹先后喝农药寻了短见,丫丫的奶奶萧二翁妈特地交接丫丫去吊丧,顺便看看山爹爹的脸,也看看翠翠的脸,二翁妈想知道山爹爹脸上藏着么子煞气,翠翠的脸上藏着么子秘密。

  丫丫拉着毓秀的手,先去看了山爹爹,再去看了翠翠婶婶。

  翠翠婶婶的后屋门正对着山爹爹的后屋门,两家是屋檐水滴在一条沟里的邻居和亲戚。

  翠翠老师嘴角的绿色呕吐物已经擦拭洁净,整张脸洁净、秀气,跟死前相比没有么子差异,唯一差异的是,那张嘴里不会再吐出柔美、温暖的尺度普通话,看不出藏着么子秘密。

  翠翠的男人萧爱国在翠翠的“渡器”(又叫“永生”,也就是棺材)前撕心裂肺地哭,一张清秀得像妹子的脸懵里懵懂,长发像鸡窝。哭完后萧爱国呼天抢地地捶打自己,几个姑嫂去拉爱国,爱国反倒越发痴狂起来,打着光脚在翠翠灵前跳舞,还频频要爬进杉木棺材与翠翠躺到一起……

  看到爱国如此这般,前来吊丧的堂客妹子无差异情落泪,有人悄悄议论:“爱国他真是多情的种子,贾宝玉一般的人物,谁能获得他一番温存,岩石板上也要种出桃花啊……”

  秀秀听了这一番议论,觑一眼丫丫,丫丫缀泣不已,眼睛红得像烂熟的桃子。秀秀拉她,她扑到秀秀怀里,撞击着秀秀胸前的两只明白兔……秀秀虽然才14岁,但个子已经窜到一米六左右,胸是胸,臀是臀,猛然一瞧,是个身材曼妙的大妹子……

  秀秀整晚都在翠翠的灵堂前陪着丫丫,直到丫丫自己熬不外才带她一起回家睡觉……

  办完丧事,萧爱国回到了远在云贵的水电站工厂。

  萧爱国前脚离开,萧二丫这死丫头后脚离家出走,去水电站工厂投奔萧爱国……

  水电站工厂山比尧山还高,而且全都是石头山,树木像癞子的头发,稀稀拉拉不说,还病病歪歪。草倒是长得疯,同样是茅草,在尧山一般只有一人高,而这里有两、三人高,如铁枪铁戟,直插天穹。

  工厂的营地就在江边,地形逼仄,一切显得潦草而拥挤。

  萧爱国住团体宿舍,一间房十几小我私家、二十几小我私家,地上铺红砖,顶上盖石棉瓦,倒比尧山村大量使用的夯土砖、墙要阔气,但瞧上去粗陋,似乎对“衣食住行”这类事情不太用心。

  领着丫丫前往的是一个四川大姐,推开门,一股浓郁的男性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大姐和丫丫显然都喜欢这种味道,兴奋地踏进门去。丫丫的苍白的脸变得潮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然后准确地找到了自己熟悉的萧爱国的气息。萧爱国的床铺显得洁净些,被子整齐地叠放在里侧,灰色的被单扯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皱纹,枕巾的颜色是桃红色的本色,旁边放着几本书和一摞折叠得好了的衣裳。最令丫丫小心脏剧烈跳动的是,一个空墨水瓶里插着一枝春梅,搁在一张不晓得哪个小学校使用经年的单人书桌之上,凭空里让靠窗的这个狭小空间生动而温馨起来。“爱国……”丫丫两眼湿润,很想对着想象的那个男人来一段真情独白,最好用汉戏唱腔,“林黛玉”或者“虞姬”,另有后期泛起的“白素贞”都擅长以此感动每一个尧山村的观众。

  大姐实时地喊醒了丫丫:“妹娃子,收工还早,不如去我家品茗。”率先走出了团体宿舍。

  团体宿舍的四周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小窝棚,有的顶在江边,脚下就是咆哮召唤的江水;有的顶在悬崖峭壁之下,抬头看不见天空;有的顶在茅厕、澡堂等腌臜之地,气味离奇难闻……大姐的窝棚离茅厕不远,从外寓目,跟“家”这个奇特、温情的词没有半点关系,但走进去,一尘不染,所有的工具都摆放在恰当的位置,治理得像军营。窝棚的一侧开了窗,江风习习,吹散了旁边传来的离奇气味。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在木条箱后站起来,箱子上放着一块纸板,纸板上摆放着课本也作业。

  丫丫心想:“原来有女人的地刚刚有家,每一个男人都因此能享用感动内心的温馨与浪漫……”

  呷茶时,丫丫瞄上了不远处的一个破旧工棚。这个工棚顶着一片茂盛的茅草,看得出来,原先用来装种种修建质料,装过石灰,装过水泥,装过雷管炸药,也装过钢钎铁锹……屋顶破了一个大洞,残缺的石棉瓦随时会从顶棚上掉落,最严重的是,几根木柱子移位,整个窝棚朝一个偏向10几度倾斜……丫丫问过大姐,那个小工棚废弃了不止一日两日,没有一年也有泰半年,虽然是公产,但从来没有人关注在乎。丫丫心想,如果将工棚收拾洁净,就成了她与爱国两小我私家的家……一想到与爱国有自己的家,丫丫就险些窒息,满身上下每个细胞都被幸福填充……看天上的云,一朵一朵,似乎是用画笔新授画上去的;就连破工棚后面几人高的茅草,起起伏伏,充满柔情蜜意,是风女人纤细的手指。

  丫丫觉得,自己的人生是崭新的人生,是超脱了无数平庸同类的特殊人生。革命领袖讲过,中国人的命运掌握在中国人自己手里。原来一知半解,盲目地喊口号,现在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实性和重要性……

  她给现在的自己打了100分,丫丫,一个觉醒的女性,一个不简朴的女性,一个敢于善于追求幸福生活的女性,一个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女性……

  大姐见她一脸陶醉,忍不住问:“女娃子,是不是病了,发烧?”

  丫丫有点扫兴地回道:“我没有发烧,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那……”大姐望着丫丫一直在审察的工棚,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想和你爸住在一起……”

  “我爸……”丫丫不止是扫兴,已经有点生气:“跟我爸有么子关系,我希望他当我死了!”

  大姐越发晕头:“你不是来跟你爸生活,难道是来跟你爸打骂……”

  “跟我爸打骂……”丫丫正要好好地提醒大姐,以后再也不要提起她爸,哪怕是提起萧二翁妈,也不要提起他爸,突然就明白过来,恼怒立马窜到了脸上,整小我私家酿成了点燃的爆竹,不,雷管……

  在丫丫歇斯底里发作之前,大姐指着窝棚外面:“你看,你爸提前下了班……”

  丫丫一眼就瞧见了萧爱国,所有的恼怒烟消云散,所有的关注都集中到一个踏着夕阳

  而来的俊逸身影上,温暖而浪漫……

  “爱国……”丫丫站起身迎上去。腿是软的,但一步能踏出3丈,鸟和蜜蜂在身边喧嚣,色泽和云将弘大的配景装点成一望无际的大舞台……

  “站住……”

  丫丫即将飞起来,投入爱国的怀抱,听到这一句。

  “是我,二丫……

  她没有理会,左脚轻轻一蹬,整个身子脱离地面,扑向爱国。”

  接下来是“最糗”的一幕,多年后丫丫依旧记得,爱国的身子是怎么随意一扭,躲开她,接着在她背上轻轻一拍,把她送入一个终年积水的烂泥坑里。

  她懵了,彻底懵了,在烂泥坑里趴了很久,才放声哭起来。

  不管掉臂地哭,没脸没皮地哭,撕心裂肺地哭……

  秀秀领着姑姑萧永梅和姑父萧木到达水电站工厂的那晚,哭泣了几日几夜的丫丫正在大姐的铺上睡得胡鼾连天,被父亲萧木单手提起,扔到门外……

  看了看眼前因为跟萧爱国订了婚一脸幸福的萧二丫,毓秀心想终归是有情人成眷属啊!

  “你还当神婆啊,结了婚后?”

  毓秀突然对“神婆”这个职业有点讨厌。

  “还当!干嘛不妥呢!”

  萧二丫饶有兴致地嚼着一块肉皮。

  “不跟我一起去太平?”

  毓秀想,谁叫自己与二丫是闺蜜呢,该帮还得帮啊!

  “我不喜欢异乡……”

  萧二丫有一半的注意力放在嘴里的那一块肉皮上。

  “喂,我跟你讲话哩!”

  毓秀对萧二丫的心不在焉很不满意,萧二丫怎么会不认真听她毓秀讲话呢?

  “嘿,不要生气,我晓得你发了财,整个尧山村外出打工的人中,男萧山诚、赵益安、萧盛文发了财,女,就是你萧毓秀一小我私家发了财……我要照顾我二翁妈啊,她不死,我肯定不能出去!”

  萧二丫终于将嘴里的那块肉皮吞了下去,瞄了瞄碗里,另有一块又厚又亮的肉皮……

  “你二翁妈一年两年不得死……”

  毓秀觉得这么讲会烂舌头,但话已经讲出来了。泼出去的水,讲出去的话……

  “那不见得……你不看她神叨叨的有精神,要走指不定明日就走,只等陈阿公……不,陈阿公管不了她,她是九天玄女下凡,圣帝爷发指示……”

  萧二丫拣起了第二块肉皮。

  “大过年的我们讲这个……你是不是跟萧爱国睏过觉了?”

  毓秀转移话题。

  她很好奇,二丫是怎样在神婆和恋人二者间转换角色的。

  “睏过了!就那么回事……他跑不掉啦!你呢?难不成你还冇跟男人睏过觉?”

  萧二丫觉得第二块肉皮不如第一块肉皮,第一块肉皮有一些筋筋绊绊的工具,有嚼头。

  “到底是么子味道嘛,你好好讲一讲……”

  毓秀来了兴趣。

  一家人都在堂屋呷饭,国安给桂花送了一碗饭、半碗菜进来,桂花不慌不忙地在男人萧永和的面前呷完了白米饭,刚放下碗,萧永和轻轻地“啊”了一声,就这么宁静地走了。

  桂花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摸了摸萧永和的额头,对着屋外大叫:“来人呀!”声嘶力竭,喊完,晕倒在躺椅中。

  毓秀第一个听到妈妈桂花的喊声,冲到屋里,才晓得父亲已经走了,心痛地想:“我照旧没有给父亲送终哩……”身子晃了晃,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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