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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山花无数开

二十

陌上山花无数开 三点余禾 4470 2020-11-18 14:52:56

  王家奶奶坐在炕头上缝补完燕燕三个穿得破了洞的袜子。看着院子里的太阳光徐徐爬上了墙头,她估摸着该到做下午饭的时候了。她一边收整针线蒲篮一边自言自语:“太阳都落山咧,走城的人还不见回来,花钱费电的,一定买他大恁个头组啥价。”王家奶奶对着镜子把她的头发用手指梳理了一遍,把耳朵两旁的碎发卡紧套上了她的黑头套,拾掇了肩膀上的碎发,起身拉了拉偏襟子衣服,准备去菜地里收拾菜做饭。

  燕燕领着小燕和颜龙在院子里耍闹。只见小燕蹲在方头的铁锨里,双手紧握着铁锨把,燕燕推着铁锨把飞快地转圈圈。小燕坐在铁掀头上哇哇地喊叫起来:“哇——姐姐,对咧对咧快停哈,把我都转晕咧。”燕燕故意加速了脚步又多转了两圈才丢开掀把。小燕只觉得蒙头转向,横三竖四地靠在院墙上大口喘着气。霎时间,她感受自己像个陀螺一样随着天旋地转跌宕起伏,嘴里一个劲儿地喊叫:“晕鸡(的)呀!”

  颜龙上前一把按住了铁掀把,迫不及待地蹲在上面敦促着燕燕,让她转得比适才更快一点。燕燕一脸不耐烦地怼颜龙:“我可是飞毛腿,把你转晕我可不管,手抓好我要加油咧。”随着燕燕呜的一声,她加速脚步转了起来,颜龙兴奋地喊着:“加速加速!”王家奶奶连忙嘱咐颜龙:“颜龙,你把手抓好再不轻狂咧,你看小心跌哈来把前门牙绊得没有咧呢。走城的人给你们买电视去咧,咋么这阵子咧还不见回来。”燕燕听罢说了句“让我去场里看去”,丢开铁掀把撒腿就往外跑。

  颜龙起身时一屁股蹲在地上,来不及拍打屁股上的土,也随着跑出了洞门。小燕还没缓过神来,见燕燕和颜龙已经跑出了洞门,她一边追一边喊:“你们两个把我等一哈啥。”燕燕三个走后,王家奶奶走已往把院子里拉乱的家什物归放到了原位,嘴里喃喃自语:“我把这三个碎先人,走到哪拉到哪,一天专门得小我私家跟到沟子后头收拾烂摊子。害人的恁!看我把你们伺候到啥时候价。”王家奶奶边念叨着捡起扫帚立在了墙角。

  一轮红日恰好落在远处两山的豁口处,犹如两只大手托举着一个红彤彤的圆西瓜。漫天的晚霞把山头的云朵映衬得昏黄透亮。燕燕三个一溜烟地跑加入里,学着王家奶奶的样子,手搭凉棚微微眯着眼睛望着劈面的小城路,只见一个骑着自行车的行人消失在视线里。看到霞光里幻化无常的云彩,他们三个便脑洞大开发挥想象力玩起了猜云朵的乐子。指着幻化的云彩把他们见过的动物都说了个遍,直到一个个江郎才尽,随即又在路边揪了许多狗尾巴草,用冰草叶子绑在一起,故意在脖颈跟前挠痒痒,相互追逐耍闹了起来。玩性一起,三小我私家都忘记了他们来崖背的目的。存生和秀荣推着自行车从小城路上经过,远远地就看见燕燕三个在场里追逐打闹。直到秀荣进到院子里喊了一声,崖背上传来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燕燕三个才争先恐后地跑了下来。

  一进窑门他们就看到一个崭新的电视机弃捐在秀荣当年陪嫁的衣柜上面。存生和秀荣正忙碌着按天线调频道搜台。燕燕三个兴奋地围在旁边叽叽喳喳地喧华个不停。电视机频幕上泛起无数幌动的雪花頻,随着存生咯嘣嘣地旋转按钮,偶尔泛起几道斜线后,随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存生让秀荣转动着天线,他一手扭动着电视右上角的按钮换台,一手旋转着下方的几个旋转按钮。当声音画面清晰地泛起时,存生拍了拍手松了一口气说:“好咧!总算翻弄得能看咧。”

  燕燕三个兴奋地跳起来拍手叫好,嘴里喊着:“有电视看喽!”秀荣一会儿坐在八仙桌旁边的凳子上翘个二郎腿看看,一会儿又坐在炕头上看看,无论坐在哪里看她都觉得称心如意。她笑着说:“虽然买电视机一扑爪把钱打完咧,我一路上都心疼我辛辛苦苦积攒哈的恁一塌塌钱,这把电视机往那一放,心里一哈踏实咧。”存生笑呵呵地说:“挣钱还不是为咧花来。这哈你坐哈看、趟哈看,咋受殷咋看。”王家奶奶把饭早都做好了,看着存生两口子只顾着安装电视机,她催得不耐烦了低声嘟囔起来:“把他大恁个头费电的,能当饭吃嘛!”

  这下,湾里除了福祥宁静第家,家家都有了一台黑白电视机。福祥和秀英,平第姊妹几个,自从燕燕家有了电视,每天下午八点电视剧快要开始的时候,也都陆陆续续地来燕燕家追剧。最近庄里人人都迷上了热播电视剧《渴望》。女人们串门子闲拉呱起来,话头总是能扯到刘慧芳身上来。秀荣也是深陷其中,喂牲口干活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哼唱起电视剧的主题歌来:“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就连燕燕三个也时不时地随着曲调嘴里胡乱哼唧几句。

  秀荣一边做饭一边唱歌的声音传到了王家奶奶的耳朵里。正在烧炕的王家奶奶跪在炕烟门前拿着灰耙把蹿出来的火焰用力地推搡进去,灰耙和炕墙咚咚咚的作响。王家奶奶朝厨房偏向嘴里呸呸地唾着,小声嘀咕:“不嫌怕羞!都三个娃的妈咧,还把自己当十八嘛二十着呢,嘴里呜啦呜啦地叫人听着咧不笑话。电视把年轻人教得都没个样样咧。”

  燕燕已经能大致看得懂电视剧情,只是喜欢不停地发问:“恁个女人为啥号呢?”“恁个老婆子咋不给个恁男人开门?”有时候,身旁的大人会耐心地给她解释一回。燕燕问得多了,秀荣总是不耐烦地来一句:“这个女子呀!把人嚷得听不真电视上人说的啥话,快领上几个耍去。”小燕和颜龙的兴头都在耍闹上,玩累了脱鞋上炕头挨着枕头,眼睛盯着电视频幕眼皮却在不停地打架,一会儿就能听见呼呼的酣睡声。燕燕原来瞌睡就少,躺在炕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看。秀荣发现便敦促她转过身背对着电视。燕燕转过身鼻孔里出着长气冒充睡着了,一会儿又冒充翻身,把被子拉上来蒙住脸,半眯着眼睛偷偷地看。看到男女亲热的尴尬场景时,男人们总是起身搭伙出门去方便。女人们要么捂嘴打哈欠,要么伸个懒腰,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王家奶奶。

  王家奶奶习惯了早睡早起。自从有了电视,她看瞌睡了就时常坐着丢盹纳闷。秀英靠着炕墙坐在王家奶奶身边,她戳了一下前面的拴娣笑着说:“你看咱们大奶奶,丢盹纳闷的看啥电视着呢,你听啥,坐着都能扯呼噜。”各人都把目光聚焦在王家奶奶身上。只见她盘腿而坐,手捅在腿裆里,随着咕噜声颔首哈腰打着盹儿。秀英笑着把头凑在王家奶奶跟前喊:“大奶奶,天都亮咧,快醒来扫院子去。”王家奶奶嗯的一声惊了醒来,抬头看了一圈回过神来说:“唉,我咋么看着看着奏丢咧个盹儿。他这个碎妈妈,还把我惊咧一哈。”王家奶奶搓了搓脸又恢复了精神,炕头上的人挪了挪屁股,都劝说着让她躺平了睡觉。王家奶奶执意说她不困,又继续随着看电视。眨眼间功夫,她又半眯着眼睛颔首打起盹来。到了广告时间,秀英看了一眼王家奶奶笑道:“唉,把咱们看得紧张兮兮的,你看我大奶奶啥,瞌睡多得睡不醒。恁我们婷婷她奶奶瞌睡少的,白昼脚不离地忙一天没时间睡,晚上还不敢睡得早,睡到半夜醒来眼睛睁着等不到鸡打鸣。天不亮奏起来扫院子,人家睡欠好也不让人好好睡,拿个扫帚把我们门剐得嗤啦啦响呢,嘴里嘟嘟囔囔还嫌我们懒得很。你奏说呢么,像这一向的闲月天,他们把家里活都组完咧,叫我们起来组啥去呢。”

  正在瞌睡的王家奶奶突然说话了:“把你们年轻人恁个懒咋不说!不会早早起来把羊吆山里放去,你大昨儿个还嚷叫着腿疼地撵不上羊。”

  秀英拍着王家奶奶的手腕笑着说:“这个老婆子看着丢盹纳闷的,耳朵还贼得很。以后再上点年龄,连恁谁家的老人一样,人说你好话的时候,你装聋作哑啥都听不见,悄悄说你坏话的时候,你听得一清二楚。以后在你跟前说话还要小心呢,末咧你还反舌拉是非呢。”王家奶奶脸称平来了一句:“她这个妈妈,鼓捣鼓捣说啥着呢我一句都没听真。”她的话惹得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秀英直接笑得倒在了王家奶奶怀里。

  每年暑期的农闲时节,秀荣就领着燕燕三个到熊家渠浪一两天门子。燕燕三个一进门打个照面也不在家里扎站,溜出院子径直就奔向了涝坝畔,熊渠庄里的老汉娃娃都在那里聚集。经过田喜家门口时,田喜他大正拿个铁掀铲牛粪,看见燕燕三个走近,指着涝坝畔上一棵柳树一本正经地说:“快看!猫在恁个树上爬得簇溜簇溜的。”燕燕三个情知这个老汉是在打趣他们,只管一个拉着一个的衣襟,脚底下靸踏着土,泯着嘴,笑嘻嘻地从他面前经过,然后一溜烟地跑上陡坡。他们跑得越快,田喜他大在后面说得越来劲儿,他们三个的身影随着老汉“簇溜簇溜”的节凑就来到了涝坝畔。燕燕三个搞不懂田喜他大为什么每次看见他们三个都要那样耍笑一番。熊家老婆总是笑盈盈地给他们解释说:“你恁个二杆子外爷一辈子奏是恁气手。你妈碎着的时候,恁奏把猫上树这个话说咧个没遍数。而更可轮到说你们咧。”

  燕燕三个只要一来熊家渠就玩得乐不思蜀。到了下午要回家的时候,个个东躲西藏哭丧着脸都不愿回家去。熊家老婆老两口也是一番帮腔挽留,让秀荣留一个给他们跑堂做伴儿。秀荣最后留下了燕燕,小燕和颜龙也不敢在秀荣面前犟嘴,只能板着脸高高地撅着嘴不情不愿地随着回家去。

  没过几天,燕燕就和熊渠庄里的一帮小孩打成了一片。每天吃罢饭,燕燕嘴上嚷嚷着出门尿尿,拐个弯就来到了涝坝畔上。三三两两饮牛的、洗衣裳的大人扯着嗓子拉呱着闲话。燕燕看见勇红跟几个小孩一起端着个瓶子捉蝌蚪就喊了一声“高高”跑了已往。勇红是燕燕二舅家的老二儿子。他有着像鞋拔子一样狭长的脸庞,笑起来眼睛就合成一条弯弯的线条,鼻梁高挺微微翘起,嘴巴却是出奇的大,嘴一咧活像趴在草丛里呱呱叫唤的青蛙嘴。熊家老汉也经常打趣勇红,说他长得丑,尤其他耍脾气的时候,那个驴脸一拉,咋看咋像个鞋拔子。

  燕燕从熊家老汉那里得知,当年老二荣生随着熊家老汉去宁夏那边给人箍窑,经人介绍认识了勇红他妈。熊家老汉说,其时北边人的日子过得更是穷苦。他们用修复一孔窑洞的人为折合成彩礼钱就直接把人领了回来。其实勇红还要比燕燕小两个月,因为勇红比燕燕个子高,喜欢以老大自居的他,总是欺负燕燕让她一口一个“高高”地叫,否则的话,勇红一句话就可以让庄里的小孩把燕燕伶仃起来。燕燕喊一声“高高”,勇红总是自得洋洋地扬起脖子唉的允许一声,活像一只打鸣的大公鸡。在熊渠浪门子的日子,燕燕大部门时间像个追随一样跟在勇红身后。他们一起卷起裤腿钻涝坝里捉青蛙,一起绊泥窝窝,一起上山溜洼,爬到树上掏雀窝,还偷过小庄里人家的果梅。

  勇红卷起裤腿光着脚丫在水里一深一浅地捉蝌蚪。燕燕就在坝边上拿着个玻璃瓶子等着装。水面上随处都是一种他们叫“水飞机”的昆虫,它们在水面上像蜻蜓点水般轻盈灵动,一会儿起飞一会儿浮游在水面,随着一排排涟漪颠簸,水下随处可见黑黝黝的小蝌蚪。燕燕拿来一根细细的长树枝在水面上驱赶,把瓶口塞进水里淹水捞蝌蚪。等他们装满一瓶子蝌蚪,玩腻了就在瓶子里塞些泥土和种种花卉。勇红斜着身子弯着腰说:“看着高高给你演出一个撇手榴弹的绝活。”随着咕咚一声瓶子便落入水中,溅起一大片水花。勇红觉得不满意自己的绝活演出,又让燕燕给他捡胡基疙瘩,他一遍又一各处扔进水里吊水花,直到水里有连续不停的水花泛起。燕燕捡得不耐烦了就在坝边上抓一把泥加入绊泥窝窝的队伍。

  他们学着大人揉面的样子在一块干地上揉捏着一大团泥巴,把泥巴揉匀按压成碗状,端起放在手掌,反手啪一声拍打在地上,底部瞬间炸开一个窟窿眼儿,窟窿眼越大证明泥窝窝做得越乐成。有的还在做好的泥巴底部捏几个窝做成阻遏,拍在地上爆开一连串的窟窿眼。险些和燕燕差不多巨细的小孩对玩泥巴都乐此不疲,他们把鞋乱七八糟地抛弃在一边,光着脚丫三三两两地坐在涝坝畔的凉树荫下,手里不停地把玩泥巴。到了用饭的时间,大人叫回家用饭的声音此起起伏。他们一溜烟地起身坐在涝坝边里把泥手泥腿子涮洗一番,靸踏上鞋相互还不忘吆喝着道个体:“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谁不回家,狼吃他妈。”

  弄得满身泥水的燕燕回抵家,熊家老婆也不像王家奶奶那样,抡起个笤帚疙瘩扯着个大嗓门连吼带骂。熊家老婆总是一边给她换洗一边笑嘻嘻地说:“你在我们庄里浪几天奏耍好咧!我们庄里恁个大涝坝是个风水宝地,两个队里大人娃娃都爱往哪哒趁。恁也是个是非窝窝,谁家有点啥鸡毛蒜皮的事儿,往人堆里一扎站,啥话都能听着。”

  在熊家渠浪门子的最后几天,燕燕已经和湾底的几个小孩难舍难分了。早上燕燕脸还没洗,门口出来茅厕一上,边提着裤子边站在彩云家崖背上朝劈面洼里“吽吽”地喊几声灯号。看见劈面院子里有大人出进,燕燕赶忙把头一缩蹲在墙根下躲起来。纷歧会儿功夫,湾底下的彩云和劈面洼里的雪琴都领着他们的弟弟从坡道里上来了。家里的大人都忙在世家务和庄稼,家里当老大的女子只要把家里的弟弟妹妹经管好便强似一个大人。熊家老汉家在熊渠庄里属于中心位置,这个庄里人口密集居所也紧凑。站在熊家老汉家门口,能清楚地看到劈面洼里和湾底下几户人的一举一动。

  几个玩伴一汇合,不是去涝坝畔上绊泥窝窝玩,就在隔邻小春家门口的粪场上玩。旁边是一道倾斜的土洼,直通彩云家院墙,已经被他们滑出了几道光秃秃、明晃晃的滑坡。尽管每小我私家都知道把裤裆磨烂肯定回去得挨一顿打骂,可是只要他们凑到一起,只要有一个带头往下溜,谁都管不住自己的腿脚,连推带搡着就溜了下去。有时候他们也排着队齐刷刷地呐喊着冲下山坡。其中,最彩云和她那“碎耳朵”的弟弟溜得攒劲,爬上来不带喘一口气,连滚带爬地就又冲了下去。彩云的弟弟叫云平,出了娘胎就一个耳朵大,一个耳朵小。不管彩云如何管教欺负云平,哪怕是使劲地拧耳朵掐胳膊,他总是歪着脑袋咧着嘴傻愣愣地笑。庄里人背地里都说云平天生痴傻,那是从娘胎里带来的。

  传言彩云妈十几岁的时候有一回一夜未归,大人找到的时候她已经莫名其妙的疯癫了。这种伤风化的事情家里大人也没脸去深入探究刨根问底,只是把人圈在家里息事宁人。过了两年就婚配给了其时庄里穷得叮当响的彩云爸。彩云爸其时算是庄里的“老大男”,守着两孔烂窑日子过得吃了上顿下顿没着落,四十好几了还没个媒婆敢登门说媒。在庄户邻里的帮衬下,两口子结了婚就拼集着过起了日子。偶尔彩云妈病一犯就会像疯狗一样大叫大叫见啥砸啥。自从生了彩云和云平后她的情况稍微有所好转,一年当中很少犯一回病。院子里也添了一孔窑洞喂了几只羊。这几年日子虽然过得穷困,倒一ㄇ安牢固稳。

  家里大人去庄稼地里的时候,彩云姊妹两个肚子饿了,彩云就领着云平去左邻右舍串门子。他们也不开口要吃的,只是站在门框边上直勾勾地盯着用饭的人看,看得人心里直发毛,不得不给个馍馍打发走。燕燕这几天在熊家老婆家里,彩云经常领着云平来家里玩。一进门熊家老婆就开口问:“彩云,你妈今儿个早上给你们给吃咧吗?”不管吃没吃,彩云和云平的头都市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熊家老婆就从厨房里拿个馒头出来一掰两半每人手里塞一半说:“价!你们两个一天沟子里头塞的马勺,大人一出门你们肚子奏饿咧,我不信你妈早上没给你们收拾茶饭。没馍馍咧,总另有羊奶喝呢么!你闻云平身上一股子膻腥气味道。”燕燕一听这话赶忙凑近云平嗅起来,果真一股子羊奶膻腥味,还夹杂着一股汗臭味儿。燕燕连忙泯着嘴皱着眉头在鼻子跟前扇起来。熊家老汉打趣燕燕说:“燕燕,我把你个瓜蛋娃!人家两个肚子饿咧敢东家西家串门子寻吃食,把你指出去叫你要一个馍馍填肚子,你敢去吗?”燕燕泯着嘴连连摇头。熊家老婆笑着说:“咱们这咋跟人家这两个比呢。这两个打小吃着百家饭长大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咱们这戳头子,你叫着到隔邻借点盐,恁还畏惧一张嘴叫人把牙看着咧呢。”彩云和云平听见熊家老婆夸他们胆子大,嘴里嚼着馍馍,自得的眼睛都眯成了一道弯。燕燕一脸的不平气,脚尖越发把墙角踢得响了,浮土从脚下生起,她低着头翻着眼窝一波一波地瞪着彩云和云平。

  熊家老汉盘腿坐在炕头上,一手悠闲地捋着他灰白的长胡子,一收端着长烟锅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旁边放着一个三尺长的用牛尾巴做成的赶蝇子的鞭子,还时不时地轮起鞭子驱赶几下炕上的苍蝇。门框外面的墙角处挂着一个圆盘似的酒红色喇叭,不停歇地播放着每日的时政新闻。熊家老婆总是不得消停,刚放下鸡毛掸子,又拿了个抹布。燕燕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她决心要把彩云和云平两个打发出去,免得熊家老汉两口子老是把她和他们放一起比对。她抬起头没好气地说:“你们两个吃完奏到外头耍去噢。”原来她是要把彩云和云平拽出去关上大门,一出门却看见一大帮子娃娃都在斜洼里溜土,三小我私家拔腿就跑了已往。

  丽娜、雪琴、勇红等七八个他们经常在一起耍闹的同伴都在那边。人一多彩云的演出欲也被提了起来,屁股还没挨着地就哧溜一声滑了下去,下去后像个猴子一样翻过身三两下又爬了上来。燕燕最先发现彩云补了补丁的裤裆磨破了,红色的内裤上也磨了一个洞,一边的屁股露出了拳头大一块白花花的肉。燕燕和雪琴几个捂着嘴憋着笑相互示意不要说穿。勇红故意还领着几个男孩子跑坡底下站着去了。彩云浑然不知,见各人一个个地挤眉弄眼,越发溜得起劲了。直到田喜他大推着粪车经过,坐在坡头上端着烟锅吸烟歇息的时候看到。“彩云,裤裆溜烂沟蛋子都亮到外头咧你试不出来?把她恁妈妈!恁大的小我私家咧,咋没有个羞脸啥。我把你们这一帮子碎坏怂,跟到沟子后头贼眉鼠眼地想吃屁呢吗?”田喜他大抡起长烟锅一声呵叱先把他两个孙子撵了回去。

  看到各人都笑得乱七八糟,彩云把手背后面捂着屁股,走到云平跟前一把揪住云平的耳朵拽着就往回走,恼羞成怒的她把气全撒在了云平身上:“走!还不往回走等着把你这个碎耳朵揪跌呢吗!”各人伙儿见状都一溜烟地散了。勇红和燕燕也灰溜溜地往熊家老汉家走去,只听得身后传来田喜他大的声音:“猫家的这个磨镰水咋么还浪得没有回去呐。快看!猫在那个树上爬得簇溜簇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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