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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山花无数开

十九

陌上山花无数开 三点余禾 4767 2020-11-13 14:02:47

  王家奶奶早起的一番洗漱总是显得与众差异。她先是梳理头发,坐在炕头上对着镜子用五指把她那齐耳的花白头发梳理通顺,再用梳子梳一遍,把掉落的头发蹿起揉捻成一团塞进门背后专门收集碎头发的袋子里。双手把头发豁到耳后,用两个黑卡子把两边卡紧,才取过身旁玄色的网孔头套把所有的头发都罩在里面。她经常用电壶里熬留宿的开水洗脸,先是蘸着水把食指放进嘴里来回上下地摩擦刷牙,然后才把洗脸毛巾丢进冒着热气的水里,一番捏起又丢下的操作后才正式洗脸。

  小燕和燕燕去上学的时候,颜龙没有了玩伴,就像个小追随一样跟在王家奶奶身边。他总是喜欢不厌其烦地问同一个问题。昨天早上的同一个时间他就问过这个问题:“奶奶,你咋么天天早上这么个刷牙呢?我爸爸连我妈奏不像这么个。他们拿牙刷子刷牙。你为啥要用手指头刷牙呢?”王家奶奶看了颜龙一眼,也是不耐其烦地做了同样的回覆:“我是老古时的人,恁时候人恓惶的连饭都吃不饱还刷啥牙呢,还哪哒来个牙刷子刷牙呢。我这是拿手指头倒腾习惯咧,用不惯恁洋求货。看我牙而更好好的,啥硬工具我都能咬动。”

  王家奶奶把口里的污水吐到地上又涝起水漱了一回口,这才开始洗脸。颜龙拿着一块猪胰子皂在水里一边揉搓一边玩水。燕燕三个打小用惯了猪胰子皂洗脸洗手。纵然他们家里不养猪,王家奶奶每年都要寻点猪板油给家里做几块猪胰子皂。用王家奶奶做的猪胰子皂,洗手洗脸洁净又不油腻,冬天用着手不光不皴连口子都不裂。王家奶奶洗完脸又给颜龙擦拭洁净,取过擦脸的棒棒油瓶子伸手挖了一小块。颜龙自觉地扬起脸嘟着嘴巴,把闭上眼睛等着给他擦油,肉嘟嘟的脸蛋擦完棒棒油更显得黝黑发亮。王家奶奶边擦边不停地感伤:“而更年轻人五花六花的,用哈的恁乱七八糟的香皂抹脸油,不管花几多钱它都不剩咱们这猪胰子连棒棒油。”

  太阳从墙头上慢慢地照进了院子里。颜龙在太阳坡里拉着一块裂了缝的鳖壳玩。那是顺利不知道从哪寻出来给燕燕三个拿过来当玩具耍的。王家奶奶在前边的破洞处摔了一条绳子让颜龙拉着玩。颜龙一小我私家的时候,就冒充那是他的活物玩偶,拉着鳖壳满院子地来回转圈圈听响声,还时不时地看成玩伴给鳖壳说话。

  清明一过,存生和秀荣两口子忙在世翻耕地种秋天的粮食。他们又打问好了王沟里一块别人撂荒的山地。两口子天还没亮就拉着架子车出门了,把地里的荒草都拉回来摞到了场里。他们进门的时候,王家奶奶蒸熟的馍馍也正好揭笼盖。存生两口子就着芽葱简朴吃罢饭,又拉着两头牛去山里翻耕地。

  刚买来不久的牛犊第一次套上犁头耕地,总是脚步忙乱地紧贴在老牛身旁,嘴巴里喘着粗气吃力地往前走着。秀荣硬是拉拽着牛犊走在田埂上,好让老牛走在犁沟里。存生挥舞着鞭子啪一声抽打在老牛脊梁上,嗷嗷地拉长了嗓子吆喝:“犁沟!犁沟!”老牛会意把头往前一探加速了脚步走在了犁沟中间,不时地用头摇摆着眼睛里飞来的蝇子。看到老牛加速了脚步,旁边的牛犊也连忙喘了口粗气跟了上去。走了四五圈牛犊徐徐体力不支,头缩在老牛脖颈跟前放慢了脚步,到了地头存生调转过弯,噢的一声拉住套绳停了下来,他舒了一口长气说道:“这个碎牛娃子跟不上咧,叫稍微缓一哈。你这哈跟后头按犁头给咱们耕,叫我收拾这个碎牛娃子。这连个犟驴一样,你咋喊它吸到老牛跟前像吃奶去价一样,把个老牛别得走不到犁沟里。你还不敢出劲打,恁沟子后头像长咧个眼睛一样,见鞭子还没抡起它奏谋着蹿呢。这荒草地也硬邦么,你看把大牛挣得毛都贴到身上咧。缓一阵冒个烟咧慢慢耕,看有两三墒地把牛娃能调过来嘛。”存生说完蹲在田埂上掏出一盒纸烟。

  看着老牛身上湿答答的一层水雾,秀荣心疼地摸着老牛的额头。停下来的牛犊完全放松了下来,尽管套着牛笼嘴,它照旧不时地低头探出舌头舔食地上刚长出来的嫩草。存生抽完一根烟把两个牛调顺,拉拽着小牛身上的攀绳往前走,让秀荣按住犁头顺着茬耕地。

  秀荣也算是老把式了,家里以前一个牛的时候,存生就牵拉着一根绳子和旁边的牛并排拉犁耕地。有存生牵拽着牛犊,秀荣手里拿着的鞭子倒成了部署。她只顾低头看着深褐色的新土从犁头均匀地翻出来。犁头别进了草根里,牛和存生同时被绊住停顿了一下。秀荣赶忙叫停,上前一把拔出草根撇到了田埂上。存生不时所在拨秀荣:“你把犁头按稳当,深咧牛费劲,浅咧把草根耕不死,犁沟耕宽胡基疙瘩又太大咧。”秀荣熟练地按压着犁头回应:“快再不能怂咧!你把牛拉好我肯定耕得匀匀的。你看这个怂成精牛娃子,刚走顺当咧几哈,沟子又胡拧开咧。”存生一把拽过牛犊的头就开始骂起来:“唉!看我不把你日塌咧着!我把你个怂,你摆来摆去得想挨鞭子咧吗?骚情我把鞭子吆上叫你小我私家家拉呢。你看人畏惧把你挣咧帮上拉着呢,你还不知好歹。”秀荣在后面笑着说:“你跟个畜牲浪费啥口舌着呢。恁个要是能听得懂你的话啥成精咧。”秀荣说完一鞭子抽在牛犊的屁股上,惊得老牛和牛犊一起蹬后踢向前迈了一大步,存生也随着加速了脚步。

  山野里耕作的牛和人在地里来来回回地穿梭,不时传来一声声冗长的“犁沟!犁沟!”另有“嗷嗷”的回声,耕牛之间也相互回应着发出阵阵哞哞的叫唤。劈面山坳里有一片柳树林,叶子已经全部抽出来了,远远看去犹如一团团嫩绿的大蘑菇,挨挨挤挤地竞相生长,染绿了一大片荒原。斜劈面的山洼上去就是熊渠庄,秀荣在地里能清楚地看到半山腰熊家老汉家的那几孔窑洞。她心里料想着,如果早上不去耕地,熊家老汉肯定喝完罐罐茶又去涝坝畔上蹲着吸烟逛闲去了,留下熊家老婆一小我私家在家里里外外地收拾,收拾完家里还要经管喂牲口。秀荣心里不禁心疼起自己的娘家妈来,心疼她一天到晚脚不离地的忙活。熊家老汉一起床她就得赶忙拿柴火架炉子,把洗脸水倒好伺候洗漱完,熊家老汉坐在炕头上熬第一罐茶的时候,熊家老婆已经把油茶冲好或者把挤好的鲜羊奶放到眼前了。两小我私家一起吃完早茶,庄稼地里没有啥活,熊家老汉打问一遍家里的情况一准儿手背搭过,拿着烟锅出门逛闲晒太阳去了。

  这样的情景在秀荣的脑海里清楚地回放着。她心里一直有个疑惑,不解熊家老婆怎么就那样心甘情愿地服侍熊家老汉,而且纯粹属于没有自我般对他的话言听计从。秀荣心里想了许多答案,仍然是百思不得其解,存生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唉!你呆咣咣地想啥着呢?看着眼前头犁头在哪哒戳着呢。”秀荣瞬间被拉回到现实中,她刚要准备给存生说道她适才的想法,猛得转头往沟递里一看,顺着羊路远远走过来的似乎是熊家老婆的身影。秀荣赶忙喊存生说:“我咋么看着沟底哈上来的恁小我私家像他外奶奶一样?”存生随口说了一句:“恁还怪?他外奶奶跑沟底组啥去呢?”

  秀荣将信将疑,一边犁地一边注意着,当熊家老婆提着一个蒲篮靠近的时候,秀荣高声喊了起来:“妈,我远远奏看着走路姿势像个你。恁远你跑来组啥来咧?”熊家老婆从沟畔边上爬上来,边走边笑呵呵地说:“你大在涝坝畔上看见你们两个咧,硬指得我给你们拿一回干粮呢。”熊家老妈说着把蒲篮放在田埂上问道,“你们两个从早上耕到而更咧?吃咧吗?”存生回覆说:“早上来得早,把地里荒草收拾完拉回去吃咧才套牛出来的。不要说,我这阵子还想吃一嘴馍馍。”秀荣嗔怪存生:“这小我私家沟子里塞马勺着呢,见组活奏肚子饿咧。”熊家老婆连忙笑着责备秀荣:“这个女子,站着说话不腰疼,恁个出的力气活,你看恁个牛娃尕得有个啥劲呢?这边全凭燕燕她大拉着呢咋不说。”存生到了地头把牛头回过,秀荣把犁铧深深地插进地里,让牛也喘一口气。

  熊家老婆取出包好的一根芽葱,先给存生拿了一个大馒头。存生咬了一大口边吃边说:“这一块地年前头奏打问好咧。我看着墒还好着呢,下一场雨咧种些胡麻起,明年咧倒茬种麦子。”熊家老婆赞同说:“能行么,几多收点胡麻总还够吃你们吃油么。”秀荣掰了半个馒头就着葱叶吃,问熊家老婆:“妈,林来信来吗?在我三大那哒咋么个?我听秀梅恁天来给我学说,说我大高也想叫龙龙去白银呢?”秀荣拧开茶瓶盖喝了一口水。熊家老婆张嘴打了个哈欠说道:“把他恁个大!一放出去奏没音信咧,我听你碎大把会文送上去回来说都好着呢。谁求知道哪!走咧这么长时间咧,横竖也没给家人给个音信。你大高一听你四大说卸煤情况好的很,龙龙中学出来也没处去,准备这几天把龙龙送白银去呢,看你三大能给寻个啥活组嘛。”

  秀荣听了连忙插话:“听说我三大刚升成队长咧。手里有点权,给这几个部署个下苦的活应该没啥问题。我听秀梅念叨着都想让银银上白银卸煤去呢。”

  熊家老婆把脸一拉,说:“你听秀梅给你乱说呢。她恁个先人是去给人卸煤下苦的料?去不到三天吃不哈苦奏要回来呢。秀梅大着个肚子眼见着生价,愁得说计划生育紧张的,她老二再生个女子咋弄呢。银银他还能走哪哒去。”两个牛相互拧摆把脖子上架的轭头弄斜了,存生起身把两个牛离开,又取了一个大馒头。秀荣看了一眼存生,又接着说:“我看秀梅恁肚子尖凸凸的,脸都成个花脸子咧,恁怕是个儿子。”

  熊家老婆叹了一口气说:“唉!是个儿子啥好咧。秀梅一说把我愁得可不行咧。把你才愁完没几天,秀梅可成这个样子咧。林眼见着到说媳妇的年纪咧,这个媳妇子也把人愁住咧,看几时给安置好价。”

  存生宽慰熊家老婆说:“愁啥呢?愁又不中用,林恁才二十都不到着呢,让在社会上混哒几年,挣点钱咧再娶媳妇都不迟。”

  秀荣笑着说:“恁能由人?嘴上说不着急,心里不由人。你吃饱咧吗?咱们一亩地蔓缠咧一早上,这幸亏天阴着呢,末咧太阳出来都照到当头顶咧。”熊家老婆见秀荣敦促存生赶忙打起了圆场:“这个女子,你催啥着呢哪!调牛娃子奏要慢慢磨呢。这一向又没啥事,麦子沟施上化肥奏剩哈种秋天咧。今年个春深,种怕还得十来天。”存生经秀荣一催一口咽下了一大口馍馍,噎得喝了一大口茶水才冲了下去。

  熊家老婆起身准备收拾回家,秀荣连忙说:“妈,你坐哈缓噶,我们两个剩这几圈子耕完咧,你跟上我们一哒回去浪几天,后儿个白庙集咧再把你送回去。”熊家老婆连忙应答:“你看我不在你大一小我私家在家里能成吗?饭都吃不到嘴里。牛咧羊咧都够他蔓缠,我一旦出去浪几天,恁回去能骂着传叨一辈子。你们耕你们的,我坐一阵子咧慢慢悠着回。”

  存生两口子又开始犁地了。熊家老婆起身在地里捡拾着翻耕出来的冰草根。咕咕噔鸟的叫声响彻山谷,降低冗长的声腔中略带点凄凉,似在耳畔又无踪迹可循。

  关于咕咕噔鸟的故事塬上流传的版本有许多,多数换汤不换药。传说咕咕噔鸟的前世是旧社会里一个家道中落的富家小姐,怙恃双亡后她投奔到一个远房姑姑家,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人心也变得险恶庞大。她的姑姑费尽心血想抛弃小女孩,于是,带着她来到荒山野岭,谎称自己要方便,让小女孩在路口给她把风,乘隙丢下小女孩逃之夭夭。小女孩四下找寻,泪眼朦胧中她似乎看到了她姑姑的身影,她一边嘶声嘶声力竭地喊着“姑姑,等我”,一边疯狂地追赶,不意脚下踩空跌落悬崖。相传咕咕噔鸟就是这位小女孩幻化而成,历经沧海桑田,它沙哑的嗓音里依旧听得出“姑姑-等”的悲鸣。小燕和颜龙只要听到院落周围咕咕噔的叫声,就喜欢撑开胳膊做出鸟飞的样子,嘴里咕咕噔地叫着满院子撒欢。这时,燕燕会像个大人一样双手叉腰一番数落:“你两个瓜怂!咕咕噔是可怜的没人要咧才叫唤着呢,你们又不是没人要,跟上胡咧咧啥着呢。”

  熊家老婆资助捡完地里的冰草根就原路回家了。昏暗的太阳光透过云层散在地面上。究竟照旧早春,山野的风中夹带着清冷呼呼地吹过,不禁让人打起寒颤。存生却感受一阵舒爽。他在犁柄上敲了敲鞋,倒了鞋哐啷里的土,穿好外套扛上犁头就走。秀荣背着牛轭头,牵着牛走在前面,身后一阵趟土飞扬,风漫卷起浮尘渣细在田埂边打着旋儿,最后吹到山沟里没了踪迹。

  王家奶奶正在厨房里给学生收拾中午饭。燕燕放学回来,还没跨进门槛就高声喊叫起来:“奶奶,我们放学回来咧。小燕今早上屙裤裆里咧。”王家奶奶一听见小燕屙裤裆里了,连忙撩起护裙一边擦手一边骂了起来:“我把她恁个碎妈妈!恁到底咋弄价,不是往炕上尿奏是往裤裆里屙。昨晚上给我炕上尿咧恁一大泡,炕上垫的还像牛圈一样,咋么到学校里可屙咧一裤裆啥。”

  小燕像个企鹅一样叉着腿走路,燕燕紧皱鼻头把小燕生拉硬拽进了洞门。王家奶奶气得扬起胳膊就准备下低头打,都被小燕闪身躲了已往。她把小燕拉到粮食窑的角落里脱了裤子,倒了一盆热水撕扯着边洗边骂:“把他恁妈妈一个个把人害到啥时候价。皮嘴馋的,扎咧个穷怂鬼势,饭都吃咧炒的啥玉米豆豆。吃一肚子再涨一气子冷水,豆豆泡发上一夜都从沟子里倒出来咧。你站好嘛你!”小燕泯着嘴不即不离着让王家奶奶擦洗。

  颜龙进牛圈里拿了个搅料棍挑起小燕的裤子在院子里乱抡,裤腿里残渣的玉米粒甩得随处都是。王家奶奶赶忙制止:“颜龙,我把你个瘟皇爷,你到底听点话啥!再骚情看我笤帚疙瘩来咧,你不嫌脏嘛你!”颜龙赶忙丢下棍子站在一边手挠着脸羞小燕:“羞!羞!把脸抠,抠个壕壕种豌豆。”小燕露出牙齿做出一副咬人的架势。王家奶奶一边擦洗一边谩骂,直到给小燕换上洁净的裤子。清洗脏裤子的时候,她又连着燕燕一并数落起来:“这个燕燕也是的,你们两个在一个班里呢,恁个把裤裆里咧不会给先生请个假领回来嘛。一个个都是恁窝里狠,到学校里都乖的跟猫一样。屎都盔到裤子上干咧,我这个瓜愣怂!”

  燕燕端着饭碗远远地靠着院墙用饭,听见王家奶奶如此说,她赶忙接茬说:“我说早上跑操的时候,脚底哈哪来的玉米豆豆,肯定是小燕早上奏拉裤裆里咧。”小燕连忙扯着嗓子为自己辩解:“恁不是我来,还没跑的时候我奏看见脚底哈有玉米豆豆,我跑着跑着才憋不住的。”王家奶奶抬起头朝燕燕和小燕瞪了一眼说:“都得能的很!不嫌怕羞另有脸说呢。你妈也是,饭都吃咧炒的啥玉米豆豆,娘母子皮馋的奏了不得着呢。今晚上都跟上偏窑里睡去,都挤到我跟前,把个炕尿得像个猪圈一样,看敢来小我私家嘛。”

  正窑里的炕上,有一坨隆起像脸盆巨细的土堆上压着三块砖头。每次他们三个谁尿了炕,王家奶奶都把垫圈土敲碎垫在床单下面,铺上床单再在上面压几块砖头。放土和砖块主要是为了拔尿骚味儿。尽管王家奶奶已经换了一回土,一跨进门槛照旧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尿骚味儿。上面的票据好清洗,下面垫的只有等到天气晴好,拿出来搭在绷绳上大太阳爆晒一天,下午的时候拿棍子再使劲地敲打一番,才气赶走那一股子骚气味。

  临近产期的秀梅挺着个大肚子,领着丽丽赶集的时候碰上秀荣,就随着一起来到了白家洼。两岁大的丽丽去到谁家都不怕生,一跨进门槛就开始爬上爬下,翻箱倒柜地折腾,顺着凳子连鞋爬到炕上拧着屁股四处踩踏,油布上都是脏兮兮的鞋印子。还没等王家奶奶开口制止,丽丽突然转身一把掀开盖被子的护帘,扯开被窝就蹬着腿脚把头往里头钻。王家奶奶连忙扯着后腿一把拉出来抱到地上,付托燕燕让赶忙把丽丽领到院子里闹腾去。她跪在炕上一边收拾一边低声嘟哝:“没见过恁淘气的女子,走到哪祸殃到哪,沟子里像把燕麦芒钻进去咧一样,一分钟都不得消停。沟子瓷噔噔的光身体好。”

  厨房里,秀荣姊妹两个一边做饭一边闲拉呱。秀梅坐在灶火里边拉风箱边说:“姐姐,你说我万一再生个女子咋办价。计划生育追得恁紧,户口欠好上,再罚上几百,日子烂肠的咋弄价!我看不行还要走你的老路呢。”秀梅说笑间长叹了一口气。秀荣赶忙宽慰说:“人说的话咧,车到山前必有路。你而更愁白着呢么。生个儿子最好,万一是个女子咧不行奏往熊渠送,先让妈抓上几天。大高连二高肯定都想要呢,你舍得咧谁都能给拉扯,完咧偷得再养一个。末咧叫大给你问一哈咱们庙上老爷。”秀荣说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唉,我宽慰你奏像当年妈宽慰我一样,你看而更颜龙都能跑堂咧。日子不经过么,见晃我到白家洼都七八年咧。”秀梅手搭在肚子上说:“恁么还!大高连二高到而更都开玩笑说小燕是他们家女子。二高高说他连二嫂子把娃枕头都装好等着呢,枕头到现在还放着呢。二高还拿我说笑,万一这个是个女子让给他抱去呢。”秀荣接过话茬说:“嘴上说得轻巧。你看着,养到炕上奏舍不得咧。”

  秀梅回去的第七天半夜里又生了一个女孩。银银连夜抱着襁褓中的婴孩,抄山路送到熊家老婆家里藏了起来。第二天,秀梅奶涨得青筋暴起结成了硬块,疼得欲哭无泪坐立不安,整整折腾了十多天才消肿。熊家老婆老两口为了照顾整夜啼哭不止的婴孩也是费心劳神地想尽了种种措施,直到孩子认上羊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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