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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辙之盈翼

第九章 南行

车辙之盈翼 怡章鱼 5745 2020-09-01 13:38:56

  黄昏,南希城郊外,密林

  要撇开官道、走进没有路的密林,上官翼翻身下马,检察了一下马掌,然后轻拍这匹照旧少年的棕色小母马。

  小鸣也微微转向他,用自己的面颊,蹭着主人的肩膀,这一路,他俩经常这样相互慰藉相互。——一个是刚刚离开族群辛苦讨生活的马,一个是刚刚脱离牢狱警惕各路追杀的人。

  从体型和耐力来看,小鸣果真如韦霆说的那样,是一匹难得的军马。他说,外形也酷似上官府曾经的一匹叫“追鸣”的马,所以,起名字叫,小鸣。

  韦霆,在慕容家族大清洗之后不久,便去了帝京南边的要塞,阙城,做城防的小将,不想在帝京这个是非之地,淌浑水。

  他得了消息,特特算准了时间,带着三个月前来找他的上官希,等着上官翼进入阙城。

  上官希,原来是坚决要随着许盈盈返回帝京,被所有人,阻止。

  这次照旧和趁夜跑出上官府的情形差不多,她身材颀长、面容俊美,学着许盈盈扮成个小厮,跑出上官明泊的看护,一路快马追上了两天前启程的许盈盈。

  许盈盈看着追过来的上官希,知道她是或许知道了些,要回帝京做计划。

  因为知道她与年老上官翼的情感深厚,所以虽然只和她说了上官翼在狱中还算安好,不敢告诉她刑罚和李乾的目的,但上官希知道,刑部大狱多是有进没出的,而且她太了解年老上官翼了。眼下在帝京只靠许盈盈一小我私家,不行能的。

  她最担忧的是,上官翼为了保全上官家,而在狱中被活活打死。

  因为不能讲太多关于李乾,所以当上官希貌似轻松的问许盈盈,如何知道年老在狱中的“安好”,许盈盈只和她说,自然是“买下了关系”。

  上官希立刻明白,年老能在世出来的时机,不大。因为,能“买卖关系”的监犯,多数都不太会在世出狱,在榨干家人的最后一分钱之后。

  单纯的上官希,问到许盈盈这么急急回帝京是何缘故,许盈盈自然没有讲出,最大的担忧反而是因为柳继的杀意。

  因为在东北住了半个月,她发现这里的人,没一个知道关于柳继、柳家的任何。她没须要将东北的一脉,拉进柳继的恼恨里。

  许盈盈只低头说着半真半假:想距离上官翼越发近一些的帝京,等消息。

  有上官希的一路作伴,返程的许盈盈觉得日子不再那么凄凉,尽管对上官翼的生死未卜仍然让她,时常心焦无比。

  快到帝京的时候,许盈盈想起在之前宫中侍疾,相识过的韦霆,那个身形很像上官翼的人。

  她左思右想,与其让上官希和自己一起住在百源堂等上官翼,不如让她去找韦霆。

  更况且,百源堂未必肯让上官希久住,非但不合规则,许盈盈越发不想让百源堂、三师兄、甚至凤燕,因此扯进慕容家族大清洗的后续余波中。

  而且,一路随行,许盈盈也或许知道上官希着急遽慌返回帝京的目的——为了救年老,她很是有可能让自己进宫做李乾的侍女。

  先不说上官翼出狱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今生不得放心,他其时为了不让自己入宫而斗胆和李乾要人,就以许盈盈对上官希的了解,这丫头进了后宫,能不能活到让各人都安生的时候,都未必。

  更况且,以最好的预期,上官希能最后进阶成为李乾身边的一个嫔,许盈盈虽不甚了解上官家,但凭直觉也知道,上官家的上下人等,如果知道自己没有任何阻拦上官希的这个激动,也肯定不会原谅她。

  许盈盈在东北过了个没滋没味的春节之后便启程返回,看着路上的积雪逐渐淘汰,心里担忧在狱中的上官翼是否能有个冬衣冬被,只好用上官明泊的话,和上官希做相互慰藉。

  “天子念及旧故,自会保他。”

  入夜,回到帝京住在百源堂上客房的许盈盈,来到隔邻的上官希房间,看着她在细细地梳头,想着,这丫头果真和自己的预想差不多。

  “大妹妹,和你说个事情?”许盈盈第一次这么小心翼翼。

  上官希放下手里的胭脂盒,笑着看向许盈盈,“嫂子,有啥,说呗。”

  “我想着,我二人都这么傻等,也不是个措施,我刚刚想起了你年老的一个同僚,韦霆韦大人。”

  “哦,我见过这小我私家。”上官希突然双颧翻红,说道:“嫂子可是想让他去探询年老的消息?”

  看到上官希这么激动,许盈盈觉得有门。

  “下午你也见过了,上官府现在这样了,一小我私家也不能够了。”说到这里,许盈盈看到上官希眼圈泛着红,也忍不住凄惶地哽住了。

  半晌,她才继续,“我想你去找韦大人,让他帮你和刑部大狱里通通关系,我只是担忧。”

  许盈盈说到这里,是真的在担忧,原来是想让上官希在韦霆那里,方便自己筹谋搪塞柳继,一时间倒忘记了,自己曾经说的谎。

  上官希疑惑着,“嫂子,你自己的关系,不能够吗?”

  被上官希一提醒,许盈盈立刻掩饰,“我那些关系,不行了。”突然想到上官礼,便紧随着继续,“上官礼,死了。”

  “哦,也是。上官礼确是在刑部大狱里,有人的。”

  听到上官希这么嘀咕,许盈盈忍不住激动的脸红,自己无意间乱说的,倒歪打正着地混过心地简朴的上官希。

  许盈盈说:“你去找韦霆,先不说此外,只说不放心年老,从东北跑回来,只一小我私家在帝京担忧极了,想从他这里探询上官翼的处境,日后好回去和家里人说。

  如果韦大人面有难色,你就说,家里的男人现在不敢有任何行动。你一个女孩子进出帝京探询,才不被圣上嫌疑。”

  上官希拉起许盈盈的手,眼中泛着泪花,“嫂子不嫌弃我家,还在为我费心。”

  许盈盈不敢和她再说下去,担忧她知道太多,反而不能博得韦霆的同情。

  城楼上,远远看着走路姿态很像上官翼的男人,一身素布短妆扮、异常清瘦的病态白,身上只背着个小背囊,手里拿着把剑,进了城门只立在城垛边,等着城楼上的公牍送下来。

  城楼上看的明白,那手里的剑鞘是上乘木料,远看便能感知那经年的贵气,而应对拿剑之人的外在,清淡到险些寒酸。

  这迥异的落差让韦霆不忍多细想,心头押着酸楚,“腾腾”地冲下石阶,虽然他之前已经或许知道些。

  韦霆,面对脸色苍白、瘦的险些认不出的上官翼,一改之前的习性而没有多说什么、多问任何,只转身指着这匹小母马,说此去多个脚力吧,名字帮上官翼起好了,叫“小鸣”,并交给公牍和一个装着银两的荷包。

  他猜到了,上官翼可能是走着去南益州,银两原没有几多,他借机多放进去许多。

  上官希穿着兵卒的男装,立在马身边,开始上官翼都没有认出来。

  兄妹二人,受惊地相互望着,呆立在了原地。

  上官翼突然意识到,许盈盈被掳走前的眼神里,含着她没有说出来的话,上官希在等你。

  上官希忐忑不安了几个月,终于看到在世的年老,先是激动不已,但看到他完全脱形地险些认不出来,她瞬间明白,刑部大狱里的上官翼,绝非许盈盈说的那样,有圣上在,无碍的。

  她松了手里的龙头,捂着嘴、失声痛哭。

  上官翼知道妹妹心疼不已,便走过来拢着她的双肩,低声抚慰,没事的,都已往了。

  为了让上官希好受些,上官翼将手里的幽兰剑,递给她。

  “把这剑,带给秩二,是父亲的遗物。”上官翼本想借此疏散妹妹的悲悼,谁知道说出“父亲”二字,眼前瞬间闪过自己半夜飞入家里,看着里面空空如也的一切,心痛起来。——父亲、祖父如若看到眼前,心,不能安。

  上官翼,也住了口,轻轻搂住上官希,相互抚慰。

  半晌,上官希紧握年老的手臂,因为上官翼和之前完全纷歧样而逐渐止住了哭泣,她大老远跑来见年老,不是为了这么无能为力地哭泣。

  她指着马上一个大肩负,说,马已经凭据家里的习性训了两个月,肩负里的帝京特产,是韦大人命人买了用来打点南益的权要的。

  说到这里,上官希又哽咽得再说不下去了,只拉着上官翼的手,不愿松开。

  立在一边的韦霆,随着嘱咐上官翼,到了南益州要学着对生活里的人,缓和些。究竟面对的多数都是普通人了,不再过着天天提脑袋的日子,更不必让紧张的心弦,熏染到周围的所有人。

  他说,这是他这几个月的心得,让上官翼自己日后慢慢体会。说完,低头将自己的佩刀取下,递给上官翼。

  从四目相对中,上官翼似乎察觉到,韦霆在刻意回避他知道的。

  究竟,韦霆的父亲也是先帝的内臣,韦霆又是独子,韦家如若在朝中用力,也会是举足轻重的一门。不外,上官翼看到慕容家族的惨局,想到自己,他也就缄口不多问。

  许多时候,相互的保留,即是对相互最好的呵护。

  上官翼控着内心的起伏,低头默默接过链扣上还带着韦霆体温的刀,道了谢。

  望着年老的侧影,上官希突然高声说道:“我不能看着年老,就这么算了!”

  傻丫头一句话,惊地两个男人,一冷。

  上官翼再次浮现许盈盈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突然他明白了,上官希来帝京的目的。

  她是要进宫服侍李乾!

  上官翼用先前相互熟悉的眼神示意,韦霆立刻拱手,走到城垛的阴影里,等着上官希。

  上官希咬着牙齿,克制自己。

  她一脸心焦地看着身形和面容如此不堪的上官翼,他的清瘦、或者说是干瘪,脖子以下完全不像一个成年男子,让她瞬间想到了自己十年前的影象里的年老,但是再看到他的面容,几个月的刑狱让他足足老了十岁一般,上下的脱形让她怎么都无法接受。

  “希希,你如果不让年老的辛劳白费,就立刻回到秩二和叔父的身边。”上官翼直截了当地半命令道。

  上官希听闻,立刻又哭了。

  “你要干嘛!这么凶,难道你也要打我不成?”她是在说,当初为了支走许盈盈而脱手打她的事,虽然只有几个月,现在说出来,却让相互都觉得,恍若隔世。

  “如果须要的话。”上官翼眼神坚贞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一丝容忍都没有。

  上官希立刻软了,因为她知道刚刚一直没有看到盈盈嫂子,便知道里面一定有缘故。只是,一时间放不下年老,而忘记了问询。

  上官翼背过身,不敢再看哭成泪人的上官希。他何等希望自己已经死在牢里,那样就不必让家里的女人们,一个个、前赴后继地为了自己,落泪。

  “希希,我们上官家此次九死一生,你明白吗?”他说是真的。

  上官希逐渐止住了哭泣,只喉咙一抽一抽地,她正要开口,却听年老又开口了。

  “你是上官家唯一的女孩子,我只要在世一天,便不能看到你跳进那个火坑里。”上官翼没有明说,但是相互都明白对方。

  “哥,”上官希突然问,“盈盈嫂子呢?”

  上官翼没有回覆,他基础说不出口,因为自己的软弱和自私而让许盈盈随着魔王一般的柳继走了。

  虽然,他也越发不能让上官希知道,柳继这样的存在,在这个圣心极其难测的时期。因此,他低头说了句,事后怎么都瞒不住的假话。

  “她先我一步去了南益等我。”上官翼左右看看,低低地说,“我得一路找韦霆这样的人,领取送往南方的公牍,有些是秘密的,你懂的,身边未便有旁人,而且路程也会比力慢。”

  后半句,上官翼没有说谎。这也是卢海印的建议。

  贬去南益州的上官翼,素性可靠,顺道让他做两个内臣跑腿的公差,这样非但能让上官翼能在官道上一路有个支持,还能让他学着内臣的规则,日后再回帝京,圣上用人之时便有个基础,也能堵住一些人的嘴。

  果真,李乾欣然同意。

  回到东北的上官希,两年之后才探询到许盈盈的消息,意识到其时他们二人之间的默契、一同瞒着她的默契,她为之动容。

  因为她事后冷静了才想明白,如果其时便知道有个柳继这样的存在,就真的如她说的,不能看着年老,就这么算了。

  凭着她的任性,不把柳继弄得生死不明,也是要他在帝京没法混下去的,只是那样的话,不知道帝京还会不会再有时机留给上官逖。究竟其时所有的人都处在大清洗的余波之中,包罗李乾自己。

  一个已经“撕破脸皮”的人,又自得又泄愤,手掌随便翻一翻,会做出什么、能做出什么,谁能知道、谁能控制!

  在狱中想明白这一切都上官翼,貌似自己帮着李乾夺回帝王本应该有的权力,但得知后续的一切,并不是如李乾其时所说,他不禁觉得自己左右为难地罪孽深重!

  他眼下的处境,更是李乾手指缝里略漏出来的一线生机而苟活。

  现在他极其没落地拉着马,避开官道,在斜阳里前后张望了一会儿,然后走进南希城四周的密林。

  夜间的林,即是最宁静的屏障、也有最危险的陷阱。

  眼见日头落下,密林里越发是,黑暗早早到来。

  上官翼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没路可循的密林,一边静静聆听林中的种种声音和它们迎接夜晚的变化,心内想,这里果真和东北的大山林,差异很大。

  沿着水声潺潺的偏向,他来到一个小湖边,用眼下最廉价的大把大把的时间,等到了天色,彻底黑暗到完全看不到自己为止,上官翼才在湖边升起留宿的篝火,卸下肩负和马鞍,取出干粮袋。

  上官翼拿着粗粮饼,放在火边烤了一下,去除可能的霉气,然后掰成小块,双手护着给小鸣吃了一些,便松了缰绳,任凭它自在。看着小母马头甩着脑袋,沿着水边走着,许久又返回,立在一旁,低头开始喝水。

  他内心想着,果如三叔说的那样,不要嫌弃马的胆小和谨慎,它们是完全通灵的,能感知主人的任何变化。

  “你若要它勇敢,首先你是勇敢的;你若要它坚韧,首先你是坚韧的。”

  现在的上官翼,完全忘记了昨日在官道上的那场拼杀。

  那些江湖散勇,全无战略地冲着他二话不说即是一阵胡乱劈砍,与其说是为了杀他,倒不如说是为了完成东家的任务,早早回去拿钱。

  他其时这样想着,所以交手之后反而少了许多杀戮心,几小我私家点到为止的让他们逃了。

  要害更有趣的是,不知道哪里冒出两个蒙面人,帮他!

  开始上官翼以为是两拨人,来“抢生意”,正犹豫要不要让韦霆的刀,见点血腥,谁知道自己正犹豫,蒙面人却劲头十足。他看着两拨人都在“意思意思”,甚至都懒得开口问,你们都是谁派来的。

  究竟,许盈盈说的对,对他有杀心的,就是开始在刑部大狱里使银子的柳继,其他的没有世仇,不外都是借机泄愤而已。

  上官翼其时心灰意懒,只任凭自己顺着深刻的车辙无望又无助地走下去,全无心思想去深究蒙面人的来历,甚至有几天,他看着小鸣在想,自己这么在世,或许就是为了小鸣。

  “所以你要拼死也要阻拦柳继!”上官翼默默对着心里忖量的许盈盈说道,“我这辈子欠你的,要我如何还你?”

  细细咀嚼着逐渐变冷的饼,直到它们在口中,彻底酿成糊状才咽下。上官翼的身心,也在黑夜的包裹中,完全放下。

  他一直喜欢黑夜的原因,也是因为,黑,能让他觉得清闲。

  许久,上官翼摩挲着酸胀的两腮,低头想起了祖父,游隼大人。

  眼下的他,对着难以下咽的冷饼,他倒真的谢谢起自幼祖父异于凡人的粗茶淡饭的养育。

  他记得祖父曾说,美食和华服,只会让人忘记本形。

  其时他完全不懂祖父在说什么,只记得自己的小手特别喜欢拉着他的袍子,上面绝美的刺绣,有着密密而滑溜溜的纹理。

  追念几个月前帝京的那极致奢华的一切,果真如父亲的遗言那样,这些都是烟云般,轻薄无力的工具。上官家的三代人,都是不让人轻易便捉摸不透的。

  近一个月的赶路,眼见深入南部,密林里逐渐有了瘴气。

  上官翼摸出怀里贴身放着的小瓶,倒出一颗丸药,气味极其浓烈,那是许盈盈慌忙留给他的。

  握着小瓶,想起自己在刑部大狱里,抚慰许盈盈说的那句话,“好好在世。”

  在南城外小食铺的那日,许盈盈眼疾手快地趁柳继不备,塞进上官翼怀中的信笺和一个药包,其中就包罗这个小瓶。

  “此行妾恐不能陪伴大人左右,大人此去必不会常走官道,而南方林间小道多蛇鼠、瘴气,故在百源堂研制了这个药包,里面有创药、毒药、趋避蛇鼠的药粉、小瓶里放的是瘴毒的解药。若大人平安到达,请务必书信给百源堂报个平安。”

  上官翼始终没有写回信许盈盈,心内对她无限的愧疚,让他连提笔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都不知道要如何开头,来劝她,好好过下去。

  在厥后的几年里,上官翼一直很忏悔自己的激动,为什么要将许盈盈拉进自己的生活里。直到几个月后,收到她的书信,只两个字,“安好”。他依旧,没有回信,他不敢再把许盈盈拉进自己的生活里。

  他想一小我私家面对日后的坎坷险难,就让许盈盈觉得自己无情,也无不行。

  “你也要好好在世啊。”上官翼放回小瓶,右手握着刀,靠着大树,沉甜睡去。

怡章鱼

上官希如果进了宫廷,还不如去做女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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