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则就是于禁。于禁，字文则，五子良将之一。
顺着典韦的手指偏向看去，果真，在已渡河的张绣军侧翼，有一群密密麻麻的黑点，正在飞速朝他们移去。
但是隔得太远，再加上是在颠簸的马上，曹超看不清他们所披铠甲，究竟是何制式，因此无法肯定他们是否为于禁所率的泰山郡兵。
严格来说，曹超一开始甚至都没法确定这群黑点是不是人。
照旧随着马匹奔跑，靠近了一点之后，才掌握了“这群黑点是人类”这种基础信息。
典韦眼中，满是欣喜的模样，哈喇子都流出来了，被奔马历程中的风吹走，吹散到他身后的诸位骑士脸上。
“啪”
典韦突然对着马屁一记重抽，大叫：“嘿，我看到于文则了！一脸冷酷，活像个阎王。”
“对，就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主公你看清了吗？”
面对典韦期待的目光，曹超的脸黑得能撑起半个非洲。
远隔七八里，不光能看清他们披的是什么铠甲，竟然还能从一群人中，认出谁是于禁。
典韦，你确定？
你这照旧正凡人吗？
有时候，曹超真想下道命令，让典韦把他那眼珠子挖出来，安装在自己眼里，然后试着往远处眺望，看看有没有这么神。
在曹超眼中，那完全就是黑点好吧，哪里能看清什么铠甲制式一类细节？
至于能细节地看清人脸上的心情……
在曹超心中，这叫“神话”，是一种欺骗小孩的玩意。
又奔了二三里，曹超照旧没能看清，正想要典韦再确认一遍那伙人到底是不是于禁的兵。
一旁的李典、乐进二人，突然异口同声笑道：“哈哈，主公，末将也看清了，正是于文则和他的泰山兵！”
李典还道：“嘿，那于文则，仍是板着一张脸，完全就是一副别人欠他钱的样……”
不待他说完。
“传我命令！”
曹超终于怒不行遏，打断他说话，举起手中马刀，高声喝道：“全军冲锋！”
“嘿，哈！杀！”
“咚咚咚咚噔噔蹬蹬……”
可能是曹超的怒气值确实够高，全体骑兵战士都被熏染了。
八百骑士，发作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平端长矛或扬起马刀，纵马飞驰，向五里外岸上的张绣骑兵冲锋而去。
此时距离淯水岸边的张绣军，尚有四五里路程，基础算不上是最佳冲锋距离，如果能再稍稍近一点，到二里时再下令冲锋，效果要更好。
但既然身边三位将军都认定那伙冲向张绣军的骑士，就是于禁所率领的张绣军，曹超便可以忽略掉这点小问题，信心十足地开启远距离冲锋。
而且算算时间，于禁也该登场了，不行能一直打野不回来。
正史跟野史都是这么说的。
于禁骑兵在张绣军北，曹超所领八百骑士在张绣军东，若两军从两面紧逼，定能对张绣军，形成威慑。
两分钟后，于禁的骑兵由北向南，如一把尖刀，狠狠扎进张绣军中。
马上，远在一里路以外的曹超，便听到兵刃撞击声及折断声、兵士惨叫声、怒喝声、哀嚎声等种种声音，相互交杂，直冲天宇。
至于那人仰马翻、头颅横飞的惨烈场景，也因距离越来越近，而尽收眼底。
战场之残酷，由此可见一斑。
在某个瞬间，曹超感受到了畏惧。
虽然经过了昨夜逃命的洗礼，曹超现在的灵魂，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小雕丝所能比的。
但究竟，现在这阵仗之大，远超昨夜。
两千骑兵短兵相接，刹那间死神挥舞镰刀，一刀下去，生命就像韭菜一样，被一茬接一茬地收割。
那些人死亡时的样子就近在眼前、可见可闻。
任何现代人若置身于此，都市感应畏惧的。
所幸，曹操这具身体本就有不错的武力值，而且之前曾亲自在战场上厮杀过，因而，经过短暂的恐惧之后，曹超的心情很快稳定下来，眼中，甚至泛起淡淡的嗜血杀意。
“杀！”
八百骑士在曹超的领导下，从原先的正东偏向冲锋，变为从东南偏向冲锋。
这样，八百骑兵冲杀之后，便能在陆地上找到缓冲地带，不必连人带马冲进淯水中。
当八百骑士准备切入敌阵时，于禁的骑兵已完成了第一轮的冲杀，正在张绣军的南面缓冲、跳转马头偏向。
看那架势，显然是要紧跟在八百骑士冲锋完之后，立即组织第二轮冲锋。
冲锋，依靠马匹的攻击力来杀人，调转马头；
再冲锋、再依靠马匹的攻击力杀人，再调转马头。
如此循环往复……
这才是骑兵作战的正确打开姿势，就像电视剧《亮剑》中的骑兵连，与日寇骑兵对阵时的情景。
至于某些影视剧中，双方骑兵冲到一半受阻，然后索性放弃冲锋，放弃人生理想，停下马来，瞎鸡儿乱砍成一团……
纯属胡扯。
若真这般打的话，那骑兵的机动性基础就体现不出来了。
一轮冲杀完毕，于禁一方仅仅死伤十余骑士，但张绣那边，情况就糟了。
张绣军拢共才一千骑兵，所登陆的则不外数百。马蹄刚刚在岸上立足，还没站稳，军阵还没列好，于禁的泰山骑兵便须臾冲至，因此，他们完全是在急遽之下，便提起戈矛刀剑等武器应敌的。再加上奔跑起来的骑兵，和在原地张皇不动的骑兵，那是两码事。因而，当与冲势极大的于禁泰山骑兵一交锋，张绣军完全招架不住，第一次对敌，便死伤上百。
步兵那边的情况稍微好一点，他们列阵所需要的的时间，比骑兵要短一点，因此他们不仅能组织反抗，甚至能将长矛拒马兵部署在最前列，对骑兵形成威胁。
但情况再好也好不到哪儿去，于禁的骑兵究竟是奇袭，第一波冲锋后，张绣一方略微成型的步兵阵，就被冲散了，地上留下几十具尸体，死状极惨。
于禁骑兵首锋告捷，大大鼓舞了八百骑士。当下有人的速度已凌驾曹超，一骑绝尘。
倒不是这些普通骑士所骑乘的马比曹超的好。
绝影是当世好马，是这片战场上数一数二的良驹，鲜有马匹能以速度取胜与它。
但它也不笨，不会脱离众马孤行，令自己和骑在它身上的主人，陷入危境。
因此，它在即将要透入敌阵时，稍稍慢了速度，这样便能让曹超身后的骑士速度领先，更快突入敌阵。
很快，八百骑士也已经冲进了敌阵！
刹那间，头颅与鲜血横飞，撞击声与折断声共震耳欲聋。
“轰！”
冷武器时代，两军交战时那种震颤人心灵的巨高声响，是由无数残酷的刀刃交织在一起的协奏曲。
它既是一瞬间绽放的杀戮顿音，也是短时间连续所孕育的血腥共识。
又咸又腥又热的鲜血，从张绣军一名骑士的颈动脉喷射而出，给迎面奔来的曹超洗了个脸。
这名骑士的头颅并非是曹超所砍下。
事实上，没入敌阵后，曹超照旧有些心慌，手中马刀挥砍得太慢，没有对他身旁飞速而过的敌军骑士，造成任何伤害，所以他并没有杀死任何一人。
那位颈动脉喷血的骑士，头颅从曹超头上高高飞过，不知飞向何方。
但从他身边疾驰而过时，那短暂滞留的残躯，和喷着血的颈动脉，却让曹超知道了什么叫“头掉了碗大个疤。”
真贴切。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心理运动如此富厚，以致于在这一轮冲杀结束时，他都仍处于一种半蒙半清醒的状态中，恍如三魂丢了七魄。
八百骑士早已经与于禁的骑兵汇合在一起，总军力达千人之众，从西到东呈直线排布着，与淯水恰好垂直。
千人无言，齐齐勒马，调转马头偏向，准备第二轮冲锋。
晕头晕脑的曹超，也随着转了向。
由于就置身于军阵之中，他也不知道刚刚这一波冲杀，己方死伤了几多人马。
视线随即扫到了刚刚的两军冲杀之所。
那里是一片堆尸地，真正的修罗场。
生于太平年代的曹超，从未见过如此一大片的堆尸场所。
马的尸体，人的尸体，纠缠在一起。残躯、断臂，杂乱坠落，似乎是造物主不再痛爱他们，而一怒之下，将他们狠狠撕碎。
数十秒之前，他们照旧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体内的一切性能，都在正常运转着。
他们的高级器官大脑内，甚至另有过关于理想的沉思、关于未来生活的美好愿景：好比什么“打完这一仗就回家种地不想打仗了”之类的。
但在几十秒之后，他们却成了一堆碎肉，不分张绣阵营照旧曹操阵营，它们都酿成了一堆毫无思想的碎肉，没有差异。
“可怜无定河滨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哇……”缄默沉静的骑士中间，有人突然呕吐了起来。
不能要求每一个战士，都是无情冷酷的杀戮机械，他们也是人。
他们中，甚至另有人照旧第一次上战场，是实打实的新兵蛋子。
因此，将军们没有任何人出言骂这些脆弱的骑士，而是任由他们尽情地呕吐着。
其他战士也是冷漠地在马上直直坐着，甚至，当别人的呕吐物溅射到自己身上时，也没有半分皱眉。
相比于碎肉、鲜血，呕吐物算什么？
曹超也在强忍呕吐的激动。
若不是曹操这具身体的强大，恐怕他现在也已张开大嘴，喷薄而出。
胡乱擦掉脸上被喷射得浆糊糊的鲜血，一咬牙，他举起手中的马刀，下了再一次冲锋的命令。
这一次，他看清了对方某些骑士的脸。他们的脸上，也同样有着难以掩饰的畏惧。
怕，但仍要杀；身死、名不存。
你问我什么是战争，我会告诉你，“这，就是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