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赵赫与王微安之间的约定
这种品质虽然金贵，但由于它不是自己女儿的品质，因此赵赫觉得可以屡见不鲜。但他也深知自己的女儿是一个平庸之辈。赵赫是了解自己的女儿的，因为她的身体里究竟流淌着与自己相同的血液。她是自己的再现，也是自己生命的延续。在女儿的身上，赵赫清楚无比地看到了自己的优点，也洞悉了自己的不足。有时当女儿和他撒娇的时候，他听着她爹声爹气的声音，看着她容光焕发的面庞，难以置信自己的子女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他对女儿不是不满意，但也说不上十分自得，他就是觉得有点遗憾。这就好比当他把一株树苗栽到沃土里的时候，满心希望它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没成想它只是一株普通的白杨。无论他怎么浇灌，这株白杨永远也长不成参天大树。赵赫不行能不遗憾，事实上如果他真的热切地希望过的话，他就不光单是遗憾，而是失望了。但他在女儿面前从未体现出丝毫的失望之情。
女儿考上重点高中以后，某天黄昏下班回家的途中，赵赫遇到了王微安。其时刚刚下过一阵小雨，他正开车走在泥泞不堪的路上，就见王微安形单影只地站在马路道牙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车。赵赫立马打转偏向盘，朝王微安所站的偏向开去，并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他摇下车窗，用关切的语气问道：
“微安，为什么站在这里？快上车，我送你回家。”
王微安没有丝毫犹豫，她直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的位置，系好宁静带。车子刚重新起步，王微安就说了上面的话。赵赫一点也不觉得唐突，他只是觉得新奇。在这个女人很小的时候，他就认识她了，他知道她的与众差异之处，因此无论她做出什么不合通例的事情，他都见惯不惊。
“说吧，孩子，你有什么请求？”赵赫扭过脸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微安一眼，微微一笑，问道。
“赵叔叔，如果我资助悦馨考上了清华大学，您能否通过您的关系让我去清华大学的图书馆事情？”王微安不紧不慢地回覆道。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赵赫，而是无意识地看着前面泥泞的路况。这是梅雨时节，外面又下起了蒙蒙细雨。雨刮器不停地左右摇摆，虽然王微安的视线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但她的心始终明镜一般，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赵赫没有立刻接话。但他被触动了，他震惊不已。坐在他旁边的这个十五岁的女人用心平气和的语调在不卑不亢地和他谈条件。在赵赫的一生中，身为一位足智多谋、见多识广的检察官，曾有过无数次别人和他谈条件的时候，我给你几多几多钱，你能否让某某某少判几年刑期？诸如此类的谈判数不胜数。但无论哪一次都没有这次让这位身经百战的检察官如此线人一新、心惊肉跳。这个十五岁的女人提出的这个条件太诱人了，赵赫知道它基础不能用金钱去权衡，但他也十分清楚这是不容易实现的。能用金钱权衡的事情，能具体变现成金钱的事情都容易实现，唯独你无法权衡价值，因此也欠好变现的事情想实现比登天都难。赵赫太清楚这一点了，因此这个女人的行为让他震惊无比。
“我允许你，孩子。”赵赫故作平静地说，“但是你能不能告诉叔叔你用什么要领协助悦馨考入清华大学？”
赵赫巧妙地把“资助”改成了“协助”，因为他不希望坐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知道他自己也认为自己的女儿在学习这方面是无能的。
“我自有措施，”王微安轻描淡写地回覆，“只要您相信我就好。”
赵赫扭过脸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王微安，半天没有吱声。快把王微安送回家了，他才慢悠悠地说：“微安，那么我们三年后见分晓吧。如果三年后悦馨如愿考入了清华大学，你也会如愿去清华大学的图书馆事情的，而且我会特别给你一笔数目不小的生活费。”
“谢谢您，赵叔叔，”临下车时，王微安谦恭有礼地回覆，“我只想去清华大学的图书馆事情，其他的我别无所求。至于生活费，我会自己挣的。”
在赵赫的一生中，也只有这次当他主动提出要给别人金钱上的资助时，被断然拒绝了。王微安朝家的偏向走去，而赵赫并没有立刻开车离去，他在车里坐了很长时间，一直等到王微安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才徐徐离去。这次谈判或者说这个约定，赵赫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连他的妻子和女儿对此都一无所知，这就像是他和王微安之间的秘密。
但天性散漫的女儿看似勤学苦读的这三年，赵赫没有一次会把这件事束之高阁，这个允许一直盘踞在他的脑海，每当夜深人静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每当他看到自己的女儿坐在书桌前发呆的时候，他都市想起他与王微安的这个约定，每次他都不相信王微安会实现自己的允许。但是作为一个成年人，尤其是作为一个有身份职位的成年人，虽然赵赫的心中充满了疑虑，虽然他每天都市在自己的家里见到为女儿领导作业的王微安，但他一次都没再提起那件事，他一直不动声色地视察着这两个女孩，然而他的注意力留在王微安的身上要比留在自己女儿的身上多得多。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三年已往了。赵悦馨加入完高考的第二天，赵赫原本以为下班后他会在自己的家里见到王微安，没曾想扑了个空。赵赫的那种失落感就似乎他回的不是自己的家，而是专程去他要见的人的家里去找对方，没曾想却吃了个闭门羹。其时妻子正在厨房里忙着做晚餐，而女儿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一档综艺节目。
“悦馨，微安没来吗？”赵赫问女儿，他都没来得及换拖鞋，一进门就抛出了这样一句话。
还没等赵悦馨说什么，正在厨房忙碌的妻子接话了：
“你这小我私家真奇怪！女儿刚刚加入完高考，你也不问问她考好没，反而一回家就问微安来没来。到底微安是你女儿照旧悦馨是你女儿？”
赵赫的妻子杨柳是一位全职家庭主妇。杨柳是赵赫的大学同学。当年赵赫追求杨柳的时候，他只是一个穷学生，一贫如洗。但家境优渥的杨柳并不嫌弃赵赫的出生，她看中了这个相貌普通的男人的才气和社交能力。无疑杨柳是有眼光的。多年后赵赫简直平步青云，给她缔造了优越的物质生活，但与此同时也给她带来了难以排遣的精神上的苦恼。在杨柳的一生中最错误的选择是放弃事情时机而成为一位全职太太。因为她在这个家庭的小社会里没有缔造经济价值，因此她没有话语权，也没有决策权。只要和经济挂钩的一切事项，无论巨细，她都得征求丈夫的意见，为此杨柳充满了不满和诉苦，却无力改变现状。
因此这对年轻时如胶似漆、恩爱有加的伉俪，到中年后无论在个性上照旧生活细节上都显示出了水火不容的迹象，他们不能长时间地待着一起，只要俩小我私家待在一起的时间超出二十四小时，即即是因为一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肯定会发作一场唇枪舌剑的战争，且一发不行收拾，不争个你死我活、你输我赢，誓不罢休。这就是杨柳和赵赫中年以后的婚姻生活。谈不上幸福，也不能说不幸福，因为究竟曾幸福过，就是觉得有点消耗。消耗什么呢？消耗情感，消耗精力，消耗对生活的热爱，尤其是消耗相互的生命。眼看余生的时日不多，可他们无论怎么努力，似乎都难以再寻回曾经的幸福时光了。但是谁也没有想过要离婚，因为究竟曾经相爱过，因为究竟有一个他们深爱的女儿，这可是他们恋爱的结晶呀。
然而，无论是赵赫照旧杨柳在内心里都无比清楚，他们把生活过成了死水一潭。这当儿，赵赫虽然一字不落地听清了妻子的责备，但并不计划理会她，他直接转身离开了家。
“你要去哪里？”杨柳在身后喊道，“马上就要用饭了。”
当她从厨房追出来的时候，丈夫早就不见了踪影。
“你知道你爸去哪儿了吗？”杨柳问女儿。
“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赵悦馨回覆。
赵悦馨早就习惯父亲和母亲的这种相处模式了。这种模式就是：父亲对有关于母亲的一切事情都漠不体贴，而母亲对有关于父亲的一切事情都充满了指责、诉苦与不满，母亲说话总是含讥带讽，而父亲则向来冷眼旁观、一笑置之、不予搭理。他们从来不想也不愿了解相互的内心世界，因此他们虽然生活在一个家里，却像俩个绝不相干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