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缄默沉静的原因
即将六点钟时，赵悦馨和叶子从双偶咖啡馆走出来，脸上带着人们推心置要地攀谈事后常有的那种神采奕奕的满足神情，法式一致地朝图书馆走去。她们在图书馆前面的丁字路口遇到了张之琛。像所有热恋中的人一样，虽然赵悦馨和张之琛只离开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但她一看到他，那张原本就容光焕发的脸看起来更妩媚感人了。她立刻不自觉地把叶子丢在后面，迈着急切的法式走到张之琛跟前，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并用喜悦、激动和兴奋的目光望着他的脸。他的脸在夕阳的映照下棱角明白，英俊袭人。
“之琛，你来得真准时。”赵悦馨用亲昵而温存的口气说。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
张之琛的手搪塞一般轻轻地回握了赵悦馨一下，对她不自然地笑了笑，然后放开她，向站在后面的叶子走去，在离叶子两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叶子，你的论文写得怎么样了？”他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地问。
张之琛虽然和叶子也是同班同学，但三年来他们俩的关系仅限于见了面不陌生，知道自己的班团体有这样一个名字的存在并附加这样一张面孔。但自从和赵悦馨确定关系以后，张之琛觉得有须要对和赵悦馨住在一个宿舍的叶子体现得礼貌热情一点，这主要关系到他作为赵悦馨男友的形象和品质问题。他知道以后难免要和叶子经常周旋，最好给她留个好印象，以便她少在赵悦馨的耳旁吹倒霉于他的风。
荷马说：朋友的规劝容易被接受。自从读过《伊利亚特》后，张之琛对这句话铭记在心。
但习惯于默默思考的他更深知，正因为这句话有原理，所以基于任何事都有两面性，故一个善于听朋友劝告的人，往往好的坏的都接受。他现在之所以防患于未然，就是畏惧赵悦馨是个没有主见的女人，既不善于独立思考，也不善于分辨是非与正误，一味地听从他人的指点。
显然，在这方面张之琛有点多虑了。因为叶子虽然爱管闲事，但却不是一个挑衅是非，喜欢吹耳旁风的人。只能说她是一个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好女人。而赵悦馨也十分有主见，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应做，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应听。
“还没写好。”叶子微笑着回覆，“我才疏学浅，不像你们都才气横溢，那么深奥的论文一气呵成。我这篇论文天知道要写到猴年马月。”
“如果有需要我资助的地方，请尽管说。”张之琛又说。
他的口气依然那么温文尔雅，令叶子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他几眼。她现在意识到，她早晨对他的评价很可能是错误的判断。
“现在看起来张之琛一点也不木讷。”叶子心想，“反而看起来很是有绅士风度，而且谦恭有礼。看来我以前因为不了解他，对他发生了主观臆断的错误评价。以后绝对不能恣意评价任何自己不了解的人，以免因判断失误，言语不妥，对别人造成倒霉的影响。”
“我邀请了叶子和我们一起庆祝。”赵悦馨又凑到张之琛身边，用白皙纤细的手挽起他的胳膊，开心地说。
“虽然很好了，”张之琛赞同着说，“过生日嘛，虽然是人越多越好。”
“要不我们把抢你胸针的苏霍也叫来吧？”赵悦馨兴奋得忘乎所以，又紧接着问。
赵悦馨的这句话使张之琛联想到了王微安。他想到现在那枚他精心挑选的胸针已经别在了王微安的胸口，不管这枚胸针是怎么辗转到了她的手里，总之，在千回百转之后，它终究照旧到了他最想送给的人的手里，这就让他兴奋。想到一会儿他就要和她坐在一张桌子旁用饭了，他激动得无以复加。
“我一定要尽量多点些她爱吃的菜，”他在心里动情地对自己说，就似乎他现在已经坐在了王微安的身边。“她个子那么高，但太瘦了，体重再增加五六斤就更圆润，更悦目了。”
一想到王微安，张之琛的那张英俊的脸立刻透出一种按耐不住的兴奋夹杂着喜悦的辉煌。这种辉煌似乎照亮了他的整个心灵，让他精神焕发，使一直看着他，等他回覆的赵悦馨感应莫名其妙。
“为什么我提到他的室友，他看起来如此兴奋呢？”她困惑不解，默默自问。
“之琛，你倒是说话呀，要不要把你的室友也叫上？”赵悦馨一边摇晃张之琛的手臂，一边又问，“哎，苏霍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如果他没有女朋友，不如我们把微安介绍给他吧？我有男朋友了，但微安还孑然一身，我怪欠美意思的。况且，她和苏霍也许很登对也说不定呢。否则为什么苏霍丢失的那枚胸针偏偏让微安捡到了，而不是别人。很可能这枚胸针就相当于月老手中的那根红线。”
赵悦馨撒娇般的行动使张之琛游移的思绪戛然而止，立刻回到现实当中。这时他才终于听明白了赵悦馨的话，不禁皱起了眉头，厌恶地说道：
“照旧别叫了，他那小我私家太喧华。而且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你别瞎管闲事。”
“那就算了，”赵悦馨一看张之琛有点不开心，赶忙接话说，“微安也不喜欢喧华的人。”
就在这时，张之琛抬眼正好瞥见叶子原本温暖喜人的脸色突然变了。现在泛起在她脸上的是一种异常惊讶的神色。张之琛一直是背对图书馆站着的，现在他发现叶子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图书馆那个偏向，眼神充满了赞许之意和喜悦之情，便情不自禁地转过脸朝她看的偏向望去，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张之琛的这一变化，赵悦馨立刻捕捉到了，因为她依偎在他的身边，始终目不转睛地瞧着他的那张神情严峻的脸。现在看到张之琛的心情骤然大变，赵悦馨也急遽转过脸，她看到的景象同样也使她震惊不已。
王微安和李白甫肩并肩且有说有笑地从图书馆走出来，背朝他们从另一条路离开了。因此，既没有看见他们，也不行能遇到他们了。这就是这三人刚刚看到的景象。正是这个景象让这三小我私家都大吃一惊。他们受惊的主要原因是李白甫和王微安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走得这么近。下午两点半他们第一次晤面，四点钟他把她叫到他的办公室，而六点钟他们就像一对认识很长时间的男女一样，有说有笑地一起外出。王微安扎在头顶的长辫子被凉爽的秋风一吹，辫梢飘到李白甫的肩膀处，继而轻拂着他的下颌和脖子。每当这个时候，他们三人就看到李白甫转过脸用一种热烈而温柔的目光望着王微安。这道温情脉脉的目光像钉子一样，把他们钉在那里，呆若木鸡一般一直目送着这二人离开，很长一段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赵悦馨缄默沉静的原因是：从十一岁开始，她的每个生日王微安都是配角。把蛋糕摆在桌子中间，点燃蜡烛，戴上寿星帽——这是过生日的一个必备流程。然后她们一起唱生日歌。生日歌一结束，她这个准寿星就双手合十，轻闭眼睛，微微低头，开始许愿。而那个配角则激动不安、兴奋紧张地期待着。当她许完愿后（通常情况下，眼睛一睁开，她就完全忘记自己许了什么愿了），她们相视一笑，一起协力吹灭蜡烛。这样的形式一直连续了十年。而此时现在，赵悦馨惊骇地意识到，那个配角将要当自己人生的主角了，她再也不会参演她赵悦馨这部人生的大戏了。她感应痛苦、失望，另有一丝丝的埋怨。因为她认为王微安为了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彻底把她们多年的深情厚谊抛弃了。
赵悦馨完全误解了王微安。也许在这种情况下，她不行能不去误解她。她不是王微安，因此无法体会她现在的心情和感受，也就不行能理解她。王微安被下午发生在李白甫办公室的事件，以及李白甫的突然到来，尤其是李白甫这个突然突入她生活的人，搅得心神不宁、思如乱麻。她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虽然她念书万卷，而且除了那些一本正经的学术专著外，古今中外险些所有的经典小说描写的都是恋爱，但那究竟是别人对世界以及恋爱的认识的总归纳综合，并不是她小我私家的实践。因此，当这个女人自己遇到并亲身体验恋爱时，她头昏脑涨、不知所措，因而把赵悦馨的生日完全忘记了。
看到王微安没有按约定好的等她，而是都没知会她一声就和李白甫离开了图书馆。赵悦馨在最初的大失所望以及震惊事后，第一反映是拿脱手机，想要给王微安打个电话，问问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已经翻出了王微安的号码，却不知为何没有拨出去。如果她拨出去了，那么她们的命运很可能会被改写。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使她们逐渐背离了相互的世界，心离相互越来越远，生活也朝着两条完全差异的门路延展下去。似乎是命中注定一样，她没有那样做。谁也说不清楚，赵悦馨为什么在即将按键时却突然改变了注意，连赵悦馨自己也不清楚。也许在潜意识深处，她已经认清王微安终究要走自己的路，她终有一天要挣脱自己对她的左右，完全脱离开她而独自生活。她将永远不再依附于她，这是一种一定，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改变不了。于是她只能听之任之，顺其自然。说到底，她只是王微安的一个朋友而已，没有任何理由在她命运的转折点，因为自己习惯的一切被破坏打乱，而去横加干预干与。这就是她掏脱手机却没有拨号的原因。她眼睁睁看着王微安离开了，她背离了她的世界，而选择和另一个男人开辟新的世界。
张之琛缄默沉静的原因是：他的恋爱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他自编自导自演的这部虚伪的戏，成为了对他人生最大的讥笑。他感应心灰意冷。他无法欺骗自己，说王微安和李白甫一起离开并不能说明什么。是的，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措施自欺欺人。很明显，那对男女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知道那是一种灵魂的共识，照旧精神的契合，总之，有一条他看不见的纽带把他们紧紧地维系在一起，他已经被隔离在外，只能当一个可悲又可怜的旁观者。这不是他希望发生的。他希望王微安成为他的恋人，而现在她却轰轰烈烈地随着别人走了。而那小我私家照旧自己的老师，比自己更博学多才，更风骚倜傥，更潇洒俊逸。他冒充的老成持重，他已经具备，他想要的恋爱经验，他已经获得，无论从哪方面看，李白甫都比他更优秀。和李白甫这样一比力，一向自满自得的张之琛立刻黯然失色。
他的心碎了。随之而碎的是梦幻般的恋爱设想。他看着王微安逐渐远去的背影，觉得自己在脑海里不止一次勾勒出的人生、恋爱与梦想的大厦正在坍塌。他慢慢地挣脱开木偶一般的赵悦馨，攥紧双拳，眉头紧锁，失魂落魄、漫无目的地向王微安离开的那条路走去。他太痛苦了，绝望使他想呐喊，但仅存的一点点理性使他克制住了。他知道自己现在已是骑虎难下，他昨天才和赵悦馨讲明，就目前来说，任何理由都使他羞于提出和她分手。他将要一直饰演她男朋友的这个角色，直到他去美国为止。
“到时我自有措施和她分手，她也没什么好嗔怪的。”他边走边想，“因为恋爱很容易冷淡，只是时间是非的问题。然后我就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见不到王微安，我会把一切都忘记，忘记自己的荒唐行为，忘记所有令我感应痛苦的回忆。天啊，这一切何等可笑！这活该的人生！这滑稽的命运！”
叶子缄默沉静的原因是：她的推测完全应验了——李白甫爱上了王微安。她基础不用去静观其变，因为李白甫看王微安的眼神，以及他的整个情态足以说明一切。恋爱虽然没有嘴，但她却会说话，因此别人一听就懂；恋爱虽然不会写字，但她会传神，因此别人一看就明。
叶子自从认识王微安以后，开始质疑大部门人接受的那种正规教育是否是最好的教育，是否能受用终身。刚上大一的时候，她在一本书上偶然看到爱因斯坦说的一句话，他说：教育就是当一小我私家把在学校所学全部忘光之后剩下的工具。
“这句话该怎么理解呢？”其时她用手托着下巴，这样天真地问自己，但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把在学校所学全部忘光之后剩下的工具才叫教育呢？”
如今，她终于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她之所以理解了，是因为王微安的亲身经历给了她答案。王微安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有接受完，然而却通过孜孜不倦的自学，获得了优于她无数倍的学识，这就证明了学校教育并不是最完美的教育，只有终其一生、持之以恒的自我教育才是最完善、最值得推崇的教育。本杰明·富兰克林、亚伯拉罕·林肯以及狄更斯等无数为世界作出巨大孝敬的人，就为这一点做了最好的佐证。
所以，叶子一直认为，作为女人，一名不文却勤奋勤学、脚踏实地的王微安比谁都更值得被深爱。如今，她看到了这样的事实，由衷地为王微安感应兴奋。她凭直觉判断，刚刚成为鳏夫的李白甫学识渊博，声名远播，而作为心理学家，他又对人性有深刻的理解，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就像希望自己获得幸福一样，看着王微安和李白甫离开，她也真心希望王微安能够获得所有女人渴求的那种恋爱赐予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