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云水仙禅心（下）
洪升客栈坐落在崇文门外，这一带酒肆客栈林立，街上行人如织，商铺鳞次栉比。客栈是三层楼的修建，占地规模很大，它的生意一直很好，也是张延龄的工业。
明天就是贡士们望眼欲穿的辛巳科殿试的大日子，洪升客栈的规格尺度，用今天的星级权衡的话，妥妥的五星级，能住在这里的贡生家境都很殷实、非富即贵。虽然有的贡生可以住在自家族亲的府中，他们照旧愿意到这里来，为了结交人脉，今后同朝为官有个照应，尤其会试排名靠前的，更是在乎这些。
郭勇主事的风影门北坛，在鹤寿堂被封了之后就挪到了这里，是在客栈的后院里，一个砖木结构的小二层楼，进出都通过客栈后门。后门也对着一条街，虽不如前门的街面宽阔，但平静了许多。种有不少的槐树和柳树，街对过是并排的一溜小商号，斜对着客栈后门的是个茶点铺子。
现在是晌午时分，铺子里品茗吃小吃的人险些客满，有高声嚷嚷的市井之徒，也有轻声聊天的落魄老书生们，话题都离不开明天的殿试。对于那些落魄的文人墨客，自然会多了很长时间的话题，现在就已经满天飞的种种小道消息，都是通过这些三寸不烂之舌嚼出来的。
而市井之徒们所惦想的，不外是那揭榜后，奔忙报喜的赏钱。别小看这点小钱，遇到是个官宦富贵之家，赏的往往是碎银子，够喝一个月的小酒。
紫风以前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是在州府乡试之时。今天，他一身中年书生文人妆扮，坐在斜靠里的桌边，背对着大门口，张锐面对门口脸朝外，盯着客栈的后门，是个会计的先生妆扮，粘着假髯毛。
两人都不说话，喝着茶吃着点心。这时一驾马车从客栈驶了出来，一个小厮从外面走到张锐的跟前，小声嘀咕了几句，紫风听得真切：郭勇在马车上。
张锐看了紫风一眼，不动声色的给小厮比划了一下手势，对方心领神会的点了下头，走了出去。这位厂督对着紫风轻声说道：您可真能掐会算，就知道他们会在这。
紫风嘴角一撇，站起身边往外走边挖苦道：“那是你不想知道他们在哪里。”
尴尬的一笑，张锐也起身往桌上扔了一块碎银子，随着紫风身后亦步亦趋的出去了。俩人前脚刚走出店门，茶肆的老板冲着店伙计一使眼色，走到桌边将银子收到怀里，收拾了桌子，店伙计已经从后边走了。
紫风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对身后的张锐说道：“这家茶铺是他们的招子，今晚把他们都抄了，一个不剩，明天咱俩才美意安理得的去坐客，你的消息别弄得太大了，圣上不喜欢，况且明日殿试。”
这些日子，紫风一直部署灵童在黑暗寻找从鹤寿堂隐匿起来的风影门，计划借东厂之手拔掉这根钉子，给张延龄一个警告。
走过一段路，后边上来一辆马车停在他俩旁边，二人上了车落座之后，紫风问道：“拿下这个刺王杀驾的贼人窝点，督公有掌握吗？”
张锐心说，你都把罪名给定下了，那就是皇上的意思了，我要再不知怎么做，那就找块豆腐撞死得了。忙嘿嘿一笑：“您就瞧好吧。前面的那个贼首，我们一会儿将他拿下吗？”
“先随着，看他上哪去。对了，李辰千户何时到你的帐下听令呢？”紫风知道，上次东厂的掌刑千户胡尚志叛逆张锐，杀了有关嫌犯然后自戕，着实把这小子吓了一跳，于是进行了内部清洗。
在挑选新的掌刑千户和百户时，他听了谷大用的主意，主动恳请皇上任命护送沈王世子的边军百户李辰和手下诸人，补进东厂。
原来东厂的督公一般是御马监太监提调，但手下办差之人都是来自锦衣卫和京营，目前这两个地方的人皆不行信，紫风便向嘉靖推荐了张斌的勇毅营麾下将领。
嘉靖借机论功行赏，升李辰为千户、高牛和于虎为百户，调李辰和高牛进京到东厂任职。
张锐听紫风问起，便急遽说：“预计这两天该到了。他们要先到兵部报备换公牍，然后才气到卑职的衙署。”
“督公这回该放心了，手下被人掺了沙子，是不是很后怕？”
张锐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谢谢的说：“多亏了道长脱手，否则咋家真不知现在是什么样子，大恩不言谢，以后咋家就是您的鞍前马后，绝不说个不字。”
紫风轻摆了一下手：“督公言重了，咱们都是圣上的鞍前马后，相互帮扶太应该了。另外，小道有一事不明，想向督公请教。”
“请教不敢当，道长客气，您尽管问，咋家知无不言。”
“我听人说，当初在杨廷和等外臣认定江彬谋反有罪，请太后懿旨法办其人时，唯有督公一人为江彬申辩鸣冤叫屈，甚至魏彬都在旁不发一言，何也？”紫风饶有兴趣的浅笑问道。
张锐一愣，然后盯着紫风看了几瞬，轻叹一口气，说道：“道长想听真话？也罢！咋家现在也不怕后宫和外廷了，这么跟你说吧，就是到了今天，我也坚持说所谓江彬意图谋反都是杨廷和的欲加之罪。”
看紫风没有体现出惊讶的心情，张锐接着说，“试想，先帝武宗驾崩之后，如他有一丝一毫的谋反之心，又怎会不在自己的嫡系军中谋划，而是与我等内臣商议大行天子的身后葬礼之事？
况且他曾多次建议调京营的边军回宣大备防，以免国丧期蒙元借机叩边骚扰，这怎么会有谋反之意？”
“所以你仗义执言，为其鸣不平。你是有继续的人。”紫风赞许的点了颔首，“我想这也是圣上欣赏你的地方，继续信任你执掌东厂。”
张锐谢谢的向天一拱手，说：“咋家谢圣上的眷顾，定当全力以赴为圣上唯命是从。”
“那你知道目前掣肘圣上的最主要的事情是什么？”
“虽然是继嗣一事，可咋家也替主子着急，就是插不上手啊。”
紫风呵呵一笑：“你觉得外廷没有了毛澄和内阁，圣上会不会难以为继，无法治国安邦？”
张锐愣了愣，紫风连忙说：“别误会，不是让你去将他们除掉，而是好比他们都告老回籍的话。”
“这么说的话，咋家还真不以为然，我大明最不缺的就是能臣名将，杨、毛等人结党排除异己，杨一清、王守仁哪个不是贤臣，朝中可有他们的位子？这样的臣子许多，皆不满朝中被人独霸，蛰伏待起。”
“你我所见相同，所以你们需要做的，就是找到当朝和圣上顶着干的人的短处，交到圣上手中，让其更好的运筹帷幄，督公明白小道的意思吗？”
张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没说，紫风问道：“你是担忧锦衣？放心，朱宸的眼界浅的很，而且手下一锅粥，杨廷和早把那个衙门打残了，等他醒过味来，预计也该回家抱娃了。
圣上那里就更不必担忧了。我且问你，如果你的管家把你双腿打残，然后天天好言好语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把你的家里治理的很好，各人都听他的，你是谢谢他照旧恨他？”
“咋家宰了他！”张锐恨恨的咬牙切齿，然后一顿，怔怔地望着紫风，一拍脑门，“受教了！”
这时一匹快马来到了车旁，马车停了下来，一个番子下马禀道：“启禀厂督，对方的马车停在了白云观外，郭勇独自一人进了白云观。”
“咦，”张锐看向紫风，紫风皱了皱眉头，“我们也赶忙已往，我倒要看看他是哪位大仙。”
番子得令后飞马而去。
紫风无奈的一笑，“丑媳妇不得不见公婆了。”说着话将脸上的易容全都去掉，恢复了原本的面貌，照旧个年轻书生的样子。
张锐问道：“那咋家也得都收拾回来？”
“你就把假胡子摘了，一会儿拿人。”紫风坚决的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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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观是全真教龙门派祖庭之一，与山西永乐宫、南阳玄妙观和陕西楼观台并称玄门四大观。
此观历史悠久，玄门文化沉淀深厚，以前是长春子丘处机的长春宫的隶属修建，它的修建以八卦结构，乾南坤北、日东月西的对称花样，体现尊者居中的品级看法，跟紫禁城的宫殿修建是相似的，体现的是天道和谐。
到了嘉靖这个时期，白云观虽然在景泰年间得以修缮重建，越发的壮观，但全真教已经进入了衰隐的状态。
紫风到了京师之后，一直没抽闲来此拜观敬香，因为从武当山张守性师傅那论起的话，他可是和监院飞云道长是同辈关系，这也是他不着急来此的原因。
不到半刻钟，马车停在了观前照壁处，紫风下了车，只见照壁正对着牌楼，上书“万古长春”四个遒劲大字，为元代大书法家赵孟頫所书。
紫风让张锐等在外边，自己信步走入山门。没走多远，就见前面走来一僧一道一俗人。